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小冉走在空旷的大街上,茫然无措,不知该往哪走?也不知该回哪个家?
手机在包里发出嗡嗡的震动声,小冉不想接听,不想说话,能说什么呢?每次爸爸都会说,“小冉,回家吧,弟弟想你,爸爸也想你,阿姨也想你……”
妈妈会说“冉冉,放假了吗?什么时候的票?妈妈去接你,你妹妹天天念叨你,你叔叔特意给你买的公主床,可漂亮了……”
小冉父母离婚了,在小冉五岁那年,妈妈说爱她,爸爸也说爱她,但爸爸妈妈却不爱彼此,那时候小冉不懂,爸爸妈妈都爱她,为什么都不要她?
奶奶说妈妈不负责任,一个女人不老老实实在家相夫教子,追求什么真爱,什么事业,不是一个合格的妈妈。
姥姥却说爸爸是个渣男,抛妻弃子,风流成性,早有一天会遭报应的。
小冉就是听着这样的话语长大的,奶奶想让她爱爸爸多一点,姥姥想让她爱妈妈多一点,两个老人像拔河比赛一样,拉扯着她那颗破碎的心。
讽刺的是,小冉的父母离婚后迅速再婚,爸爸有了一个儿子,妈妈有了一个女儿,小冉有了一个同母异父的妹妹,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小冉需要爱的人又多了两个,小冉对此很排斥,从他们出生的那一刻就排斥,不想让人提起,也不想见他们,每当姥姥和奶奶说起时,小冉都是沉默,因为她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孩子,没有家,或者说没有固定的家,她不知道放学后去谁家?
父母忙时,会互相推诿,爸爸让她找妈妈,妈妈让她找爸爸,甚至因为她不听奶奶或者姥姥的话时,两位老人也会生气,吓唬她,不听话就不接她放学,让她睡大街。
好不容易小学毕业,小冉选择了寄宿学校,小冉讨厌那种被人操纵的生活,害怕哪一天不听话,会睡大街,虽然奶奶和姥姥告诉她,她们只是开玩笑,但小冉真的好怕。
初中毕业后,小冉放弃重点高中,选了一家离家最远的普通高中,因为离家远,小冉就可以一个月回家一次,就不用那么为难。
大概是小冉大了,也可能是小冉学习优异,父母开始对她示好,奶奶和姥姥也不再和她开玩笑,而是极力热情地让她回家,但小冉不想回家,因为小冉知道,父母都想让她和他们的孩子亲近,做个好姐姐,但小冉不愿意,甚至反感。
剧照《不完美的她》有时候,小冉觉得自己冷血,因为父母,亲戚都那么认为的。
高二那年寒假,小冉去了爸爸家里,继母很自然地让小冉给他们一家三口拍照,拍了很多张,小冉就像一台自动拍照相机,继母开心地和小冉说,“小冉你拍照技术不错呀,你看我们全家福拍得多好,你看你弟弟笑得多开心”。
那一刻,小冉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外人,接过相机摔到地上,爸爸第一次打了她,满屋子亲戚投来不赞同的目光,奶奶更是红了眼眶,说她是个白眼狼,和她妈妈一样自私,一场聚会不欢而散,从此冷血,不懂事成了小冉的代名词。
往事一幕幕回荡在眼前,小冉深吸一口气,裹紧身上的大衣,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是妈妈发过来的信息,“冉冉,你买车票了吗?你妹妹喜欢的芭比娃娃你买了吗?我可给你说,你可只有这一个妹妹,你要好好待你妹妹。”
退出对话框,小冉不想回答,妹妹已经12岁了,但还像个孩子一样,说话嗲嗲的,像只小白兔,或者说像朵小白花,是小冉讨厌的那种类型,凭什么妹妹活得像个公主?她就要像个老妈子那样辛苦,整日就知道妹妹喜欢什么,妈妈何曾关心过她喜欢什么。
小时候,父母整日争吵,然后就是“你爸爸是个混蛋,你妈妈是个坏女人”,这是父母整日在她耳边唠叨的话语,让小冉恐惧,厌烦,想要逃离。
父母离婚时,小冉不懂离婚是什么?但小冉知道离婚了就不会生活在一起,那时候小冉是开心的,因为那样他们就不会逼她说他们的坏话了。
逃离了父母,却没有逃离奶奶和姥姥的魔掌,她们依旧逼她选择,每天过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小冉有时候自嘲,她不是她们的(外)孙女,而是两姓家奴,就是一个讨好她们的小丫鬟,谁也不敢得罪。
有时候,小冉觉得自己真是没心没肺,在那样的环境下,竟然没有抑郁,还能健康地长大,甚至还会苦中作乐,哈哈大笑,人送外号傻大姐。
剧照《不完美的她》小冉继续往前走,走过熟悉的街道,迎着寒风,雪花在路灯的照耀下散发着晶莹的光泽,伸出手,一朵雪花落在手掌心,瞬间融化,凉凉的。
偶尔会看见提着行李箱往家赶的行人,脸上带着回家的喜悦,小冉也会羡慕,只是她不知家在哪里?她的家在五岁那一年就没了,突然有些明了,那些婚姻不幸的夫妻,为了孩子有个完整的家苦苦坚持的意义。
小冉眼角滑落一滴泪水,裹紧身上的大衣,突然想要有个家,一个不需要华丽的地方,推开门会有一盏温暖的灯,在那里没有人逼她选择,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她可以不喜欢爸爸,不喜欢妈妈,不喜欢奶奶,不喜欢姥姥,不承认所谓的弟弟妹妹,更没有对她指指点点,教她做人的亲戚。
手机再次震动,是爸爸的电话,小冉无奈地掏出手机按下接听键,叹口气,“小冉,啥时候回来?爸爸给你做好吃的,你弟弟可想你了”,小冉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说,“爸,我不想回去,我也不想弟弟”。
…… 沉默了十秒钟,就在小冉想要挂断电话时,传来爸爸的叹气声,“小冉,你是不是还在怪爸爸?是爸爸不好,可是你弟弟是真的想你,爸爸就想你们姐弟相亲相爱,将来我老了,你们可以相互扶持……”
小冉握着手机的手有些颤抖,好像大吼一声不需要,但终究没有吼出口,因为小冉突然发觉爸爸老了,声音里有一丝讨好,自嘲一笑,硬下来的心有丝裂纹,她终究没有那么狠心。
家和万事兴,这是爸爸妈妈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他们喜欢的家和万事兴却都希望小冉来买单,小冉不明白,既然再婚了,有了自己的孩子,为什么还要扒着她不放,各自安好,互不打扰不好吗?
有人和她说,父母是想让她做扶弟魔,扶妹魔,小冉不想相信,但有时候不得不相信事情的真相就是那样,父母都是普通的职员,过着平淡的日子,没有大富大贵,没有雄心壮志,但他们的父爱母爱却是那么浓烈,都想给孩子最好的,但这个孩子不是她。
26岁的小冉有什么呢?毕业四年,用了两年时间还完大学贷款,好不容易存了一点钱,所以不想回家,姑姑说小冉是奶奶养大的,要孝顺奶奶;姨妈说小冉是姥姥养大的,要孝顺姥姥,小冉有时候会想,小学和中学一共花了多少钱,好想算一算,然后把钱甩到桌子上,大声问一句,“够了吗?”
小冉不能,因为她还渴望那一丝亲情,那一丝温暖。
剧照《不完美的她》雪越下越大,小冉点开手机订了一张机票,头等舱,花了五千块,这是小冉第一次坐飞机,平时回家都是坐火车,小冉突然想叛逆一次,想对自己好一点。
春节期间的机场熙熙攘攘,原来坐飞机的这么多,看来大家都挺有钱,这是小冉的第一想法,因为她是连高铁都舍不得坐的人。
钱到位了,服务也就上来了,不用在熙攘的人群中穿梭,不用捧着泡面四处找地方,免费的茶饮应有尽有,像个小型自助餐厅一样,小冉拿着叉子吃着蛋糕,想着此刻的自己就像莫泊桑的小说《我的叔叔于勒》在游船上富太太吃牡蛎那般优雅。
小冉内心却自嘲自己是东施,东施效颦嘛,暗自发笑,挨过饿的小冉,终究没有忍住,偷偷用纸巾包了几块饼干,一瓶酸奶,不是买不起,就是小时候饿怕了,也不是饿,就是一种恐惧,恐惧那种需要讨好才能吃饱肚子的心酸。
小冉低头看了看手里拎的名牌包包,这算不算打肿脸充胖子?还是说她就是一个爱慕虚荣的女孩,就是咬牙买头等舱也存了偶遇高富帅的打算,终究长成了她曾经讨厌的模样。
小冉躺在座位上,戴上眼罩,握了握拳头,告诉自己,“小冉,有点骨气好不好?”
有了这番话,小冉迷迷糊糊睡着了,再次睁眼,飞机刚好落地,小冉有些后悔,自己这是干什么?经济舱也一样能回家,干嘛花这个冤枉钱。
唉,可怜的小冉就这样下了飞机,上了出租车去了酒店,小冉不想回家,确切地说不知道回哪个家,好似每个家都是那么需要她,但每个家都没有她的床,睡哪里?睡客厅?睡地板?小冉不想委屈自己,就让她傲娇一次吧。
轻装上阵,面带微笑,职场不是白混的,此刻的她就是一个乖乖女,是一个孝顺的女儿,孝顺的外孙女,孝顺的孙女,充满爱心的大姐姐,总之就是微笑,不答应,不拒绝,你能奈我何?好友说,“你这样就像一个不负责任的渣男,只管撩,不负责埋。”小冉但笑不语。
这是小冉26年来,过得最轻松的一个春节,不用讨好,不用干活,把自己当个客人就好,管他什么家和万事兴,只要自己开心就好,你说什么,我就微笑,然后就是呵呵。
夜幕降临,舞台落下帷幕,卸掉妆容,看看镜中那张疲惫的脸,突然释然了,父母缘,她大概没有,尽力了,不遗憾,放过父母,也放过自己。
就像普希金那首充满哲理的抒情诗《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不要悲伤,不要心急!
忧郁的日子里须要镇静:
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
心儿永远向往着未来;
现在却常是忧郁:
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将会过去;
而那过去了的,就会成为亲切的怀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