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
晚上打了个电话。
本来打电话没什么稀奇的,可我是第一次给我奶奶打电话,她老人家已经80多岁了,接触新通讯方式之前一直就没接触过手机。下午躺床上看书听见姐姐在微信群里说奶奶生日买手机的事儿,随口接了句我给奶奶打电话陪她唠嗑,这话一出,我爸立刻拨通号码把手机递给我。
接通以后我把麦对着嘴巴生怕她老人家听不清我说什么,每句话几乎是喊出来,聊天内容无外乎吃饭睡觉,但是电话那头的兴奋劲我听得出来。不加掩盖的开心我也能感受的到,我问什么她就答什么,她交代的事我也一一应了。听她说:“我这么些个儿孙,谁挂念着我,就给奶奶打电话,奶奶平时见不到你们,你姐姐说打个电话就听听声音就好了。”我听了好生心酸。她明明是在爱我,但这个要求太简单了,只想听听声音就足够了。
我们这一代独生子多幸福,一大家子围着转,恰逢我又生在不重男轻女的家庭,从小的教育就是女孩要被爱护。而我也是我这一辈最小的孩儿,大小回老家的时候我奶奶就会大嗓门的把我叫进厨房“小沐月,进来吃鸡腿!”一旁的哥哥姐姐也不敢说什么,我知道或许在现在鸡腿都不是什么稀奇,但在我小时候,农村过节的时候炖鸡汤,鸡腿一定留一整个,给家里最宝贝的人吃,新媳妇,新女婿,还有小娃娃。每次我都是“哎哎哎”地跑进厨房,端着俩大鸡腿,一脸骄傲的坐在小凳子上吃,谁也不敢和我抢。
我奶奶在我这儿算的上是个俗世奇人了,字不识一个,学一天没上过。我爷爷过世的早,她也没再嫁,一个人拉扯大4个孩子,工分也是自己挣。听我爸说他小时候家里穷成什么样,“一锅粥,大点的孩子舀上边稀的,小的吃下边稠的。”后来长大了倒是有点营养不良,智力上没啥问题。小时候在墙上拿粉笔写奶奶的名字,大伯看到了笑我,“你奶奶没读过书,大字不识一个,看不到的”。可是我看到的是她买菜算账,几分几毛算得比谁都快,针线活也是利索。沙包毽子,棉裤棉衣小鞋子小袜子,她都全包。好看的让人挑不出毛病。而且我觉得我的交际能力和扯瞎话的能力完全遗传自我奶奶。她有多厉害,在我家住了几天后,周围的老太太全部成了她的老姐妹,吃完饭碗一撂就出门找人唠嗑,跟和她差多少岁的老太太她都能给人家聊得眉开眼笑的。实在是一种本事。我这点上上和她比还相差甚远。小学时她每天接送我和我发小上下学,但是一个快70的人了走路飞快,拉着我每每让我觉得离开地球表面。在老家自己在几里地之外的地儿整了块菜地,天天不到五点钟就起床去折腾她的菜园。一直都闲不下来,前两年胸腔里长了个结石,硬是后来疼了才去医院动手术,医生看到结石震惊了下,看到老太太的内脏器官什么的都特别健康也震惊了下,她到现在都是严格遵守“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古老生物钟,几十年如一日。
现在搬到街上住了,整个人也开始闲下来了,重孙都好几个的她,陪她的人却很少。儿女都在外地,孙子辈的如我们,也都在上学。去年过年回家,我带了拍立得,嚷嚷着要拍几张合影,我奶奶生平喜欢拍照,我看她急急忙忙进里屋把身上的罩衣换了,和我和爸爸二伯一起拍合影,拍完了我妈在一旁打趣:“你奶奶肯定要天天放在枕边看着,出去玩肯定要逢人就说‘哎呀你看这是我儿子和小孙女’”。我知道,她说的没错。我奶奶一定是这样的。她不求我们谁个飞黄腾达,只求能陪在她身边,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就够了。可我愧疚的是,这一点我们谁都做不到。小时候我不太明白有时候奶奶一个人在阳台搬着凳子坐着,她不喜欢单元楼。拘束又冰冷。她喜欢热热闹闹吵吵嚷嚷的人气,可以让她感受到自己的存在,能让她不孤单。
她见到我们回家的时候总是笑的,哪怕没人理她,坐在一起说着自己的话,她都是开心的,年轻的时候没体会到好东西的滋味,没体会到婚姻的幸福,也没一天不是在为生计操劳。到了儿孙承欢膝下的时候又没人陪伴,只能盼着逢年过节的回家,盼着没事的儿孙给她打个电话。
那些从前的记忆好像又因为给奶奶打的这个电话而复活了,
幼时的“雀雀飞”
睡不着的晚上她的轻抚
跟小伙伴玩儿的时候炫耀她做的沙包
昏暗的下午在卧室的聊天
接送我放学从口袋里掏出的让我买零食的一元钱
......
我总是听她说“你奶奶都是黄土埋脖的年龄了啊。”我不要,我不要以后我人生的每个重大时刻,她不在。我会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所以,我的老太太一定要长命百岁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