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0128李克富 | 关于剥皮馒头的联想
李克富 | 关于剥皮馒头的联想
前天说起过我们天天在吃的剥皮馒头,朋友圈中就有人很是郑重地告诫我,发霉了馒头不能吃,建议我赶紧扔掉。这种告诫对我是没有用的,因为我妻子已经不知对我说过多少年、多少次了,更何况我现在又有了母亲的支持呢!
昨天下午,我又打开了一袋带有霉斑的馒头,而户外的窗筐内还有一箱,估计得五六袋。就在我剥着馒头皮的过程中,母亲也过来帮忙,对比之下,母亲和我的差异立马就显现了出来:母亲不是剥去整个馒头皮,而只是把霉斑去除。
去霉斑、全剥皮、直接扔,对待发霉的馒头,母亲、我、妻子,这三种不同的行为背后,其实蕴含着三种不同的人生经历。套用当下那句“你的气质里藏着你读过的书走过的路”,完全可以说:一个人对待粮食的态度,藏着他吃过的饭挨过的饿,甚至他的家庭出身或社会阶层。
我妻子出生于上世纪70年代初,一直生活在青岛这个大都市,而我出生于60年代末,考入大学前一直没有离开过农村。虽说妻子的父母都是普通工人,我的父母都是普通的农民,现在看起来工人和农民的确都很普通,我和妻子也算是门当户对,但是90年代之前呢?工人和农民却是天地悬隔!曾经听岳父说起过1960年的那场饥荒,尽管吃不饱但是毕竟每月都有国库粮供应,而我父母告诉过我,那个时候他们只能吃草根树皮充饥。还有一件事情让我更强烈地感受到那个时候农村和城市的巨大差异:一个普通工人家的痴呆儿子,竟然会娶到一个完全可以用如花似玉来形容的农村姑娘为妻;而我还没有听说过一个城里姑娘会嫁到农村去。城里人和农村人不通婚,这是一个不需要法律规定的事实。
严格地讲,我没挨过饿,但所吃的也只是限于填饱肚子,以至于在过我的概念里,粮食就是地瓜和玉米(至多还有麦子)的代名词。说来很多人可能不信,我是在上高中时第一次知道蛋糕原来是一种点心的,而我所吃过的蒸蛋糕原来城里人叫鸡蛋羹;我是在读研究生时才第一次吃到了一位女同学给我的一点特别好吃却不知道名字的食物,后来才知道那叫肉松。(前天父亲说起我们村里的某个人死在了栏里。我们老家把猪栏或猪圈当作厕所。我和父亲说,坐马桶要比在栏里蹲坑更少用力,因此也能大大降低心脑血管疾病的风险。我父母是搬进城里住才第一次用上马桶,而我第一次见到马桶则是在上大学之后去青岛的同学家。)
和母亲聊天,经常涉及到我奶奶,像那个时代几乎所有的婆媳关系一样,母亲对我奶奶也有些怨言。在听过多次之后,我昨天又跟母亲进行了确认,奶奶对母亲最大的伤害是两件事,而两件事都与吃的有关:一件是有一次母亲把一些干粮在没有经过我奶奶同意的情况下送给了我姥爷,另一件是母亲在过年时省下来的两个馒头被奶奶偷走了,而那两个馒头是母亲准备给我姥爷的。如果我说,当着我母亲的面把一个她认为还能吃的馒头扔进垃圾桶里,其疼痛程度就相等于在没有麻药的前提下一下子摘掉了她的心肝肺,我想任何一位有经验的心理咨询师都不会觉得我夸张,否则,就难以理解为什么一个曾经被蛇咬过在过去多少年之后依然怕蛇或害怕绳子。
任何知道却做不到的行为都可以称之为习惯,而支配着习惯的力量源于我们的无意识。劝说和唠叨都不可能改变一个人的习惯,否则像我这样的心理医生也就没有了存在的意义。比如,如果我跟母亲说有霉斑的馒头不能吃,他一定认为我是吃饱了撑的。其实我也不相信有霉斑的馒头不能吃,尽管我是医生,知道霉变的食物对健康有多么不利。
改变一个人的习惯就是从根本上改变一个人的历史或生存方式,这是一件远比挖他家祖坟更让他难以接受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