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歌·其十 痛心
凌忘痕何晓未婚妻竟言出真心,方才满心欢喜亦被乌云所笼罩。
也许遍世除云忆瑾外,连云离歌亦不知她为何会揭示真相。
陈锦薇自幼便体弱多病,且无料到向来娴叔的女儿竟会为了儿女情长而不顾国事,一阵眩晕涌上心头,就此晕了过去。
“母后!”云忆瑾幡然悔悟,便让陈锦薇躺在怀里,无意间发现陈锦薇鬓角又添了几缕白发,心中酸楚,暗暗责怪自己过于不孝。
枉费父母精心栽培,到了父母真正需要她的时候却执意违扭,百感交集地轻抚着陈锦薇的缕缕白发。
她徐徐回首望着被公然拒搭的凌忘痕,颇感歉仄。“忘痕哥哥,瑾儿对不起你,我……我嫁于你便是了。”
凌忘痕的语气中也已然听不出有半分激情,坦然道:“既然蕙兰公主的真心并不属于我,又为何要勉强自己?这又是何苦?还请公主回想那日在炽云殿上对我所言。我必会付出一颗滚烫而炽热的真心去爱你,护你,疼你,直到你心甘情愿嫁给我,亦不停止。”
云忆瑾之心抽畜了。
无论选择谁,都会伤害另一个人。
此等左右为难之事,却必然要她作出选择。
“忘痕哥哥,你可否先为母后诊治?”
“为医者救死扶伤乃本分。“凌忘痕嘴唇有些青紫。
他颤着手将三指搭在陈锦薇贵脉上,少留,禀报道:“皇后娘娘有喜了,应是已有四月。安胎药我自会去抓,每日子时服用,不可中断,否则便成了滑胎良药。”
虽为大喜,但云忆瑾粉嫩面庞上却失了笑容。
为情所困,几人心中皆不好受。
“浅墨公主、明月公主到——”
曲终人散,这偌大的栖雁阁平日里虽只有不逾十人,却门庭若市。
此时因情丝,倒似门可罗雀的冷宫,凄凄凉凉。
浅墨公主云忆熹与明月公主云忆尘乃云忆瑾之长姊与四姊,素与其交好。
是夜,天空早早便暗淡下来了。
此时方戌时,却与常日子时一般星光暗淡,万赖俱寂。
按理而言,云忆瑾应未歇下。
二人悄声唤她数遍却仍无人回应。熹尘二人执紧了对方之手,警惕比平时高出甚多。
携手悄然无声地入了内阁,却见素不沾酒的云忆瑾手中紧握着酒坛,喝得酩酊大醉。
云忆熹气极,暗骂云忆瑾有负众望,从手中抢过酒坛,只听得一声酒坛被打碎之声,云忆瑾方如梦初醒。
“皇姊,四皇姊,“云忆瑾凄然苦笑,“你们怎么有空来看我啊?”她修长的睫毛微微波动,“锦绣,上茶。”
锦绣蹙眉,却兀自沏了三盏茶,送至云忆熹身前。
云忆尘觉着场面未免有些尴尬。
一个要强,护短的长姊,一个固执起来不易听劝的幼娣,对峙起来,亦不知偏向何方为好。
她显得有些刻意地端起茶盏,微抿片刻。“皇姊,瑾娣,此茶清香醇厚,确是好茶,”将一盏茶塞入云忆熹手中,“你们皆品一品罢。”
“怎会如此自甘堕落?”云忆熹噙着恨铁不成钢之意道。
将玉手向前一推,又微微偏斜,滚烫的茶水从首至尾,淋满了云忆瑾玉体。
云忆尘不忍云忆瑾热茶浇身,便即抱住云忆瑾,道:“瑾儿不怕。"
蓦地想起云忆瑾的衣裳亦被那茶浸湿,“冷不冷?烫不烫?”
云忆瑾原本极为灵动的星光水眸已然黯然失色,情,竟被她看的如此之重。
她摇头不语,只影踽踽独行,一步一顿,出了栖雁阁,背影写满了惆怅。
虽恨铁不成钢,但人去楼空,灯火阑珊。
云忆瑾一袭湿衣裹身,再添习习凉风,若是着凉可不妙。
云忆熹交待云忆尘看好栖雁阁,便脱下披风,走出栖雁阁。
外,一阵寒风气势池池地掠过花团锦簇的百花园,似给柔弱不堪
的花儿抹上了层无法磨灭的阴影。雨疏风骤,致绿肥红瘦。
雨滴一滴一滴地打在云忆瑾身上,虽躯无感,却狠狠地在云忆瑾的心口剖开一道痛心疾首的口子。
风不仅吹乱了雨滴,亦吹乱了心。
只炽云殿一次的相遇,却似换来了一生的铭记。
也许,这便是冥冥中的缘分罢,一种注定的缘分。
“瑾儿!”云忆熹左手拎着身上的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寻觅着云忆瑾,右手反手置于额间挡雨,方用余光瞥见云忆瑾惆怅无助的身影,便声斯力竭地喊了出来。
她停步,沉吟着回首,姊妹二人相顾无言,而她,惟有泪千行。
她何尝不晓云忆熹的良苦用心?
云忆熹惩戒她之时,她的心,痛了,而云忆熹,内心更为煎熬。
已是刻骨的痛,铭心的痛。
她一步步地挪向云忆熹。
蓦地,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与云忆熹紧抱在一处,将二人的心拉得又近了些。
云忆熹将已经被雨水浸湿的披风披在云忆瑾肩上,轻抚着云忆瑾的额角。
雨愈渐小了。
黑暗的尽头,锦绣打着秀丽的油纸伞走向姊妹一人,为她们打着伞。
背影,如诗,亦如画。
溶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