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烟系列之二

   

往事如烟系列之二

   

                          杨婆

        杨婆，是否姓杨，不得而知，反正大人小孩都叫她“杨婆”。她每天站在村口的大柳树下，圆圆的大脸，笑眯眯的，就像一棵灿烂的向日葵，笑对每一个经过她身边的孩子，同时，伸出手摸着他（她）们的头，喃喃自语，“我的心疼娃”。

        村里人说杨婆是“五保户”，什么是“五保户”，小孩子们搞不清楚，只是我们从未见过她的孩子或老汉（老伴）。

        每天，她总是穿着一身满是补丁的藏蓝色衣裳，站在村口，满脸慈祥地笑迎村中的每一个孩子。             

        襁褓中的小孩子经过她，她会伸出手去抚摸她的头或接过孩子抱会儿。只有母亲的笑容里，才含有那种慈爱，呵护。

        有时候，孩子们背着一筐蔬菜，汗流满面的经过村口时，就会看到杨婆端着一瓢凉开水等着，满眼充满爱意与疼惜。孩子们抢着喝水。

        “别抢，慢慢来，别呛着!”

          好凉快啊！比家里的蜜凉水好喝多了。更多时候，有孩子背着一大捆猪草累地快要走不动时，杨婆会忙不迭地迎上来，接过猪草，把背斗靠在路边，让孩子们歇口气，继而又精神饱满地回到家。

        有事没事，孩子们都爱往她家里跑。“去杨婆家找”，成了村里找孩子的口头禅。

        她的那巴掌大的小院里，总是被孩子们的笑声挤得水泄不通。孩子们在院子里捉迷藏，跳皮筋，打沙包……孩子们玩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杨婆总是静静地坐在旁边，像欣赏宝物一样，用慈爱的目光注视着每一个孩子，百看不厌。

        有时候，孩子们都回家了，她还坐在原地，痴痴地看着，笑着，喃喃自语，最后，泪流满面。

        有一回，比我们大一点的小菊问杨婆：“杨婆，你为什么要哭呀？”杨婆连忙抹了一把眼睛，笑眯眯地说，“我没哭，杨婆老了，风一吹，眼睛就不舒服”。

        杨婆的小院成了村中孩子们的乐园，有事没事，孩子们都围在院子里。

        有一次，邻居刘婶的儿子小兵，赖在杨婆家里不愿回家吃饭。

        刘婶生性泼辣凶悍，骂起街来，三天三夜都不歇息，是村里出了名的“吃人婆”，邻居没人敢惹。

        那天，刘婶跑了两趟，小兵还是不回家。刘婶气的火冒三丈，一进门，就像老鹰抓小鸡一样，从领子上一把揪起正在玩耍的小兵。

        小兵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听到哭声，正在做饭的杨婆像一只愤怒的母鸡从厨房跳出来，用擀面杖指着刘婶，“放下娃娃!”

        泼辣的刘婶第一次看到杨婆那张笑眯眯的圆脸竟然变形了，心想，这老婆子疯了吧，吓得屁都没敢放一个，连忙放下小兵，一溜烟回家了。

        在一个黄叶飘飞的秋夜，杨婆去世了。淫雨霏霏，接连下了一周，村中好多家里的房子都漏雨了，土墙也下塌了。

        村里人给她整理遗物时，在箱底发现了她的丈夫和儿子的合影，他们父子俩都在朝鲜战场上牺牲了。

        难怪她那么喜欢孩子，难怪那目光充满了母性的光辉。那光辉，那如向日葵一样热情的光辉，总是追随着孩子，如影随形。又有谁会知道，她那笑眯眯的充满慈爱的笑脸下，隐藏了多少日夜难眠的痛心彻骨的丧夫失子的伤悲。

        杨婆走了，去另一个世界与她的亲人们团聚了。在她的遗嘱里，她把自己的唯一财产--那个和孩子们朝夕相处的小院，捐给了村大队，并要求在此建一个幼儿园。

        这个幼儿园就叫向日葵幼儿园，幼儿园的外墙上画满了一棵棵金黄灿烂热情洋溢的向日葵。

        每当我经过村口时，恍惚间，总会觉得杨婆会迎上来，用那双慈爱的手抚摸着我的头，喃喃细语:“我的心疼娃!”

往事如烟系列之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