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老干部，你还欠我一杯酒呢！
明天，12~18度，多云转晴，是个好天气。
被阴雨困顿半月的你，打算做些什么呢？是踢一场球，唤醒肌肉？还是来一次野足，拥抱阳光？再或者，溜一下午滑板，泡泡侧目观望的美妞？
选择太多，多到让人想直接将时间快进到黎明破晓的那一刻，多到让人想在夕阳西下前画上一个“∞”符号，来拉长白昼的时限。
但对于我们队里的汤圆来说，只有一件事想做：和家里的老干部喝上一杯酒。
老干部是汤圆的爸爸，年轻的时候从过军，退伍之后，便带着妻子去了重庆做生意。此时，汤圆正好到了上小学的年纪。
小时候的汤圆和父母见面的机会很少，基本只有过年的时候能见上几面。而平常的日子里，他就得像小大人一样看管自己，连带看管只有他一个人住的房子。没有家人的家，就只是户口本上住址一栏冷硬的一排印刷体，任凭它金砖绿瓦，也只是个装潢漂亮的房子。
早上自己定闹钟起床上学，饭点到同小区亲戚家吃饭，晚上和一群皮崽崽们一起东窜西跳，浪不动了再回家睡觉。反正没人管，高兴就好。
汤圆说他小时候长得很萌，为了证明话语的可信度，还特意找来了照片。照片上老干部精神抖擞，咧嘴笑得眉目生辉，一手搂着一个小娃娃。皱着眉头苦兮兮模样的那个娃娃就是汤圆，看得出确实长得可以。
我们取笑他：小时候丑不可怕，就怕曾经帅过，却一不小心越长越残，那该是怎样的痛彻与悔悟？汤圆摇头晃脑，作出一脸悲痛的模样道：“都说我佛慈悲，咋一轮到我就变成‘天公不作美’了呢？”
汤圆是个逗逼，见到他第一面的时候，我们就已经下了这样一个定义。能说会道，什么话题都能参与，在女生堆里扎根是轻轻松松的事，一度引来我们的羡慕嫉妒。
从教养角度来看，这样乐呵的性子大抵都应该有个欢乐的家庭氛围，或者说父辈逗逼的遗传基因得占显性。可纵观全部，他和老干部唯一相像的点只有一个：倔强。
汤圆可以和楼下理发店的阿姨有说有笑，关系好到那阿姨每次给他剃头都不收费；可以和隔壁爱钓鱼的张伯伯打打闹闹，关系好到张伯伯家炖的鱼汤总有他一碗。可惟独和自己的父亲关系不好，两个人一见面就跟撅嘴葫芦一样，谁也不搭理谁。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没话讲。”汤圆也想不通他们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两个人之间不自在的关系甚至发展为，在同一密闭空间内待上一段时间，就会感觉到窒息。为了让呼吸变得顺畅，但凡能出去浪，汤圆就不会选择在老干部面前晃荡。
后来，老干部在发展事业期间，和汤圆妈又造了一颗小汤圆，干脆就定居在了重庆。老爸、老妈、小孩，生活在一起的三个人刚好就凑成了一个完整的家。
反观自己，就好像那没有正负极形成电流回路中的游离电子，哪里都可以飘荡，哪里却都不是家。
一旦这种想法出现，汤圆就会给自己脑门呼上一巴掌，然后把我们叫出来，要么打篮球，要么踢足球。累成狗了，谁特么还有心思去悲秋伤风、自怨自艾？
以运动来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是我们常用的方式，当多巴胺分泌量提高时，不好的情绪也会跟着烟消云散。年少时会不计后果地挥洒汗水，摔跤是常事，一不小心就断手断脚。随着年纪的增长，我们开始学会适可而止，毕竟谁都不想真成了残疾，生活不能自理，找不到女票。
但那一天的汤圆就跟疯了似的。当轮番上阵给他做陪练，发泄情绪的我们一个个累得趴在场下只顾得上喘气时，他依旧在场上不停地奔跑、投篮。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魔怔”了。
老干部病倒了，突发性脑梗。小汤圆放学回家的时候看到爸爸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直接吓傻了。而那时候的汤圆正在上班，对家里面的事情一无所知。等到反应过来，叫来救护车把人送医院的时候，已经晚了。
医生说可以选择做开颅手术，但成功率很低。汤圆觉得哪怕只有1%的希望，尽过力总是好的，他讨厌无能为力的失落感。可汤圆妈妈和老干部的战友们都不支持动手术，命由天定，让他安安静静地走，魂归故土就是最好的了。
把老干部送回故土安葬的任务交到了汤圆手上。大抵是没有呼吸到家乡的味道，在路上的老干部一直吊着一口气，只是早已散失了意识。
平身第一次，汤圆和老干部安安静静地处在了同一个密闭空间内；平身第一次，汤圆希望老干部能做坐起来，喝自己喝杯酒，再说一会儿话，哪怕只是扯犊子。可是，都不可能实现了。
守丧回来的汤圆在忽然之间变了很多。具体是什么改变了，我们一下子说不上来，大抵是沉痛之后的顿悟，又或者是风雨之后的成长。
他依旧和我们打球，只是不再拼命；依旧和我们笑闹，只是不再浪荡；依旧和我们喝酒，只是不再放纵。比如，以往能喝三四瓶江小白的他，再没有对瓶吹过，而是用起了杯子。
他举着酒瓶喃喃念着上面的字：“早知今日思念如潮涌般袭来，何必当初我假装潇洒离开？”又轻轻给自己添了一杯酒。
当你不再把醉当作一剂麻药的时候，你就懂得了克制，这就是成长。
汤圆说他忽然想起小时候有一次重病，大家都在绝望的时候，是老干部抱着他通宵寻人抢救回来的。可是时至今日，换作他扮演救人的角色，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无能为力。
也许我们都一样，讷讷不懂得表达爱，可这并不代表我们不懂爱，不懂得铭记。世事无常终究没看透，终究没看够，只希望如果真有灵魂一说，那已化为宇宙繁星的您，能看到我们的爱与成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