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无言

短篇小说||无言

“堃哥，你听说过这句话吗？绿茵场就如武林江湖，有的人名门正派，有的人剑走偏锋。我觉得因扎吉就是剑走偏锋的一个，虽然速度、身体、技术都不算一流，但是偏偏就能靠所谓的‘嗅觉’进球如麻。”

我听了噗嗤一笑，说：“你特么不就是一个剑走偏锋的人吗，平时看就一闷葫芦，还真不知道你大一的时候是怎么拿到征文比赛一等奖的。”

这就是我的室友，他的名字叫吴言。

吴言个头不高也不矮，头发不长也不短，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给人一种挺稳重的感觉。吴言平时沉默寡言，问一句答一句，你不问，他甚至可以一天不说一句话。

所以，当得知他得了学校征文比赛一等奖时，我脱口而出：“闷声发大财！”

而我的另一个室友，李思嘉，是一个高富帅，性格外向，心直口快，平时我们都叫他“思聪”。

思聪和吴言，性格上可谓是走了两个极端。

对此，思聪曾经私下里跟我说过，他是打心眼里看不起吴言，怀疑他是不是人格有缺陷。我说：“也不能这么说，毕竟每个人性格不一样。你要是詹姆斯，那他就是邓肯吧。”思聪呵呵，点了点头。

思聪的想法虽然不对，但我其实也挺理解他的。试想，一群人在一起，你是愿意跟那些侃侃而谈的人玩，还是和那些不爱说话的人玩？我想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前者。然而对于这个问题，我个人的答案是：和聊得来的人玩。能够和你聊得来的，可能他平时是个不爱说话的人。

有的人看起来很内向，但其实他的心理活动非常丰富，可以说是很有想法，但因各种缘由不便于表达；相反，有的人看上去很开朗，说话滔滔不绝，但也许只是在掩饰他内心孤独的一面。

我和吴言就是因为聊得来而成为朋友的，因为我俩都喜欢足球，天下球迷是一家，尽管我是曼城的球迷，而他喜欢同城死敌曼联。

那天，我和吴言到操场上踢野球，我穿着一件浅蓝色球衣，他穿的是一件深红色球衣。球场上人挺多的，大家又互相都不熟悉，不知道怎么分组。于是有人提议，深色衣服的一队，浅色衣服的一队，数了数，刚好九对九。

可是这样一来吴言和我就不在一队了，吴言就跟我嘟囔着说他不太想踢。机智的我只能跟对面的一个大叔说明了情况交换了一下球衣，于是顺利开踢。

夏天天气炎热，酷暑难耐。不一会儿，传说中“足球场上最严重的受伤”发生了——大家都在场边休息，众目睽睽之下，一位队友的女朋友款款走来，给他递来了一瓶矿泉水，一旁的球友们心里严重受伤。

单身的我们看着这幅画面，就像一群狗看着主人吃饭也想吃，却只能趴在那里干瞪眼。

我说：“看看，看看人家的女朋友。”

吴言随即就是一句：“说得好像你也有女朋友似的。”

我说：“唉，你看看，思聪也有女朋友，刘斌也有女朋友，咱宿舍就咱俩没女朋友了。可是好歹我努力地在追啊，你特么追都不追，想什么呢？”

吴言无言了。

后来一想，我也是挺理解他的，就他那性格，除非天上掉馅饼了，不然怎么说呢，注孤生吧。

然而吴言并不是没有喜欢的女生。作为吴言在大学里最好的朋友，我也算知道一些他的“秘密”。

吴言喜欢的女生叫许亦灵，是社会学院的一个学霸。他们就是在征文大赛中认识的。当时比赛的方式比较特殊，为了决出“特等奖”，组委会邀请了所有五位一等奖获得者进行现场作文，而许亦灵就是最终的特等奖得主。至于吴言，据说他在现场作文实在是太紧张了，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来，最后的成绩可想而知。

当天赛后已经是傍晚了，组委会校文学社的干事们邀请五位一等奖聚餐。席间得知，吴言的作文题目是《我想成为他那样的人》，而许亦灵的题目却是《我就是我》，对此，大家开了好一阵玩笑。

虽然挺尴尬，但吴言跟许亦灵，就这样一回生二回熟了。

虽然吴言曾经明确地跟我说过他喜欢许亦灵，但每当我问到他们的关系发展得怎么样了，他都是说：“不怎么样。”这让我十分来气。

既然喜欢，那就放马去追啊。然而即使在路上偶遇许亦灵，吴言甚至还会刻意躲着她。

有天晚上，我们全班去南京路聚餐，顺便夜游城隍庙，碰巧遇见许亦灵和她一同学。天赐良机啊！我生拉硬拽带着吴言走过去，喊了声：“许亦灵，真巧，出来玩啊？”

“嗯。你是？”

“哦，我吴言室友。”我指着身边的吴言说。

“嗨！”吴言和许亦灵招了招手，异口同声地说。

“真巧。居然在这儿茫茫人海中还能遇见你。”许亦灵微笑着说。

“哈哈，是啊，今天我们班级聚会，那我们先走啦，你们玩。”

“嗯，好吧。”

说完便各自走了，只剩下麻木的我没有了当时的热血......

说起来，吴言虽然会躲着她，但并不是不想见她。相反，他甚至使出十八般武艺想方设法地与她见面，可以说是十面埋伏，防不胜防。

比如那天我俩在食堂吃饭，吴言突然筷子一丢就冲出了座位，以迅雷不急掩耳盗铃之势来到饮料窗口。原来，许亦灵正在那里准备买饮料。吴言这回倒挺聪明，说：“这么巧，你喝啥，我请了。”回来后吴言告诉我，从进食堂起，他已经默默关注着角落座位上的许亦灵十分钟了。

这简直是吴言人生中的highlight，想不到他也有这样勇猛的时候。然而事实上，就我所知，吴言和许亦灵每次见面仍然都持续不到三分钟，像这样想继续发展，谈何容易。

事情终于在那天晚上开始迎来了“奇妙”的变化。

那天，大伙儿在宿舍里都准备洗洗睡了，思聪突然拿出一支封好信封的信，递给吴言，说：“你能帮我转交给许亦灵吗？明天你们不是有一节通识课在一起上吗，我跟她平时又见不上面，谢啦！对了，千万别说是我送的啊！”

我跟吴言，两脸懵逼。空气中飘浮着尴尬的气息。

我缓了缓神儿，说：“思聪，你不是有女朋友了吗？”

思聪说：“别提了！”

看来，他们应该是分手了。可是思聪怎么会喜欢上许亦灵呢？甚至说，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何况吴言的“秘密”我也从来没跟他提过。这些谜团，由于当事人都在场，为了不引发事端我也就没挑明了问出来。于是大家各自睡去。

自然，我心里带着一百个问号，久久不能入睡。最坏的结果是，莫非思聪知道了吴言的“秘密”，存心要跟他作对？不至于吧，真是细思极恐。

思聪心情倒不错，只听见他不停哼着歌：“曾沿着雪路浪游，为何为好事泪流，谁能凭爱意要富士山私有......”唱罢，还朝我使了个眼色。

吴言，吴言，到底还是一个老实人，这要换成我早就跟思聪怼上了。谁想到，哦不，我能想到，他不但没说什么，第二天还真的把信交给了许亦灵。

这下我就更加气不打一处来。那天晚上，也不顾面子了，我当着全宿舍的面对吴言说：“你这性格真的该改改了，小伙子，文章写得好有个屁用啊，你有什么想法你能主动说出来吗，不然遗憾一辈子的人是你。小伙子，你太内向啦。”

吴言依旧无言。

我以为思聪会附和我两句，毕竟我知道他平时也不喜欢吴言这样太内向的人。

思聪果然说话了，我干脆不假思索地点起了头来。

谁知他说：“你们聊，我先睡了。”

什么鬼？没想到另一位室友刘斌说：“行，我们聊就我们聊，来，吴言啊，我们来聊聊人生。我们也相处了两年半了，依我看你就是一个老实人，老实人并不光荣，现在在社会上老实人是一个贬义词你知道吗？别说老实人招谁惹谁了，老实人谁也没招谁也没惹，但老实人就是被欺负的代名词，兄弟，做人不能太老实，老实人是要吃亏的......”刘斌平时话也不多，只是一旦捅到他的话篓子，收也收不住了。

刘斌虽然啰嗦，但也算把我想说的话给说出来了。

那晚，吴言就像一个孩子似的，摸着自己的小手儿，默默听着大人们的教诲。我虽然气，但也替他难过，而想起自己追了三年也没追上的女孩，泪水也不禁沾湿了眼眶。

我喜欢的女生是我的一个高中同学。故事的开头总是这样，适逢其会，猝不及防。高三时，班上所有人把自己的目标贴在了黑板报上，她写的是“复旦大学”。这仿佛给了我一针强心剂，于是我发奋复习，终于考上了一所上海的大学。故事的结局总是这样，花开两朵，天各一方。最后她发挥失常，去了一座二线城市。后来我时常乘火车去见她，也表白过，却总因异地为由铩羽而归。没办法，我也不喜欢异地恋，但我只喜欢你啊。

现实来讲，异地真的会令人心累。很多人在爱情的驱使下，都低估了时间和距离而高估了自我，想当然地认为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却忘了爱情本身就是朝朝暮暮，最终在现实的摧残下一点一点地淡化了感情。相比之下，吴言这么好的条件不去争取，我也真是恨铁不成钢了。

我无数次在梦里与她相见，醒来后却发现相隔万里，都不禁泪眼朦胧。

“今晚注定又是如此。”我想。

翌日一大早，我带着悲伤的心情去上一门叫“犯罪心理学”的通识课。课间休息时，一位素不相识的女生给我送来了一封信，说帮她转交给吴言。

这妹子谁啊，莫非真的天上掉馅饼了？

“同学，等一下，可以问一下你叫什么吗？”

妹子迟疑地看了看我，说：“我叫陈芊寻。”

不错的名字，好像在哪听过。

仔细回想了一下，我擦，这不就是思聪的女友吗？这两天到底哪哪跟哪哪啊？

下课后，我回到宿舍，刚好室友们都不在，他们十点钟都还有课要上。我把信放在桌上，心里痒痒的。两个小人在我的脑子里打架，一个小人说：“拆下来看看吧，反正他也不知道。”另一个小人说：“快呀快呀！”

呵呵，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犯罪心理”吧。

于是，我拆开信封，摊开了信纸。

“

吴言：

展信佳！

你一定不会想到我这么快就给你回信了吧。

其实，收到你的信之后，我非常感动。你说你是一个内向的人，但是遇见我之后仿佛来到了另一世界。不用感谢我啦，遇见你我也挺高兴的。

其实，性格没有好坏之分，这是从古至今的一条真理。有的人说好的性格就是开朗，外向，会交朋友，这是非常不科学的说法。很多伟大的人物就是内向的性格，比如爱因斯坦，居里夫人还有肖邦。

内向没什么不好啊。外向的人喜欢广度，而内向的人喜欢深度，都有各自的优势嘛。

我觉得你很这个人很体贴，很细心，很有品位，也挺有想象力的，这些都是你性格中的优点。

你一定不知道，那次征文比赛我后来找组委会看到了你现场写的文章《我想成为他那样的人》，因为我当时挺想了解你的，不好意思啦。

你说你想成为你室友李思嘉那样的人，活泼，开朗，喜欢说话，朋友多，尽管你知道他平时不太喜欢你也不太跟你说话，但你也还是欣赏并且想拥有他身上的一些品质。

正如我后来跟你聊天时说的，你就是你，走自己的路，不必因为别人而改变自己，况且你也有李思嘉所不具备的品质，沉默是金，静水流深。

顺便来聊聊李思嘉吧。一直没有跟你提过，其实，我跟你征文文章中的‘思聪’是认识的。李思嘉的女朋友叫陈芊寻，是我们学院心理学系的，我跟她是很好的闺蜜。

不久前我、陈芊寻还有李思嘉在一起吃饭时就聊到你了，还有关于性格方面的问题，陈芊寻跟我的观点是一致的。李思嘉一开始还表现得很不屑，后来在我们的教诲下，终于孺子可教了，记得他当时若有所思地说：‘确实哈，吴言有些优点是我所不具备的，我现在感觉在吴言身上看到了一些我当年的影子，以前我有点瞧不起他，以后他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作为室友一定义不容辞...’

最后，我想说，内向没有错，但人是社会化的动物，多与人交流没有坏处。

最后的最后，真的很抱歉，也许我们不太适合做恋人，但我们还是很好的朋友啊。就算所有的星星都改变位置，北极星还会守在原地。就算其他人不理解你，不原谅你，甚至离开你，我还守在原地，你永远都不会独行。

三毛说：‘我笑，便面如春花，定是能感动人的，任他是谁。’与君共勉。

Yours sincerely.

许亦灵

2015年2月16日

”

回想起前晚思聪让吴言“转交”的那封“信”，我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却又无言以对。

后记

虚构了一个跟我一样内向性格的人，深情的目光望去，都是自己的影子。写得有点乱，也许不能算一篇合格的小说，就当是一篇观后感了（好像更不合格），观TED演讲——苏珊·凯恩《内向性格的力量》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