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背诵全文”，这次让你读懂一个诗、书、画、乐跨界天才的王维

王维像 刘凌沧画 1980年

他是中国自古至今，仅有的一位既在诗史上，又在画史上拥有重要地位的人，

他是“田园诗”的开创者，是文人画与水墨山水画的开山鼻祖。

他是王维，他是历史上的跨界大才子。他的天才，应该被历史和后人记住。

01

王维，字摩诘。此“摩诘”非彼“摩羯”。此“摩诘”出自佛教《维摩诘经》，里面有位能言善辩的维摩诘居士，是王维笃信佛教的母亲给起的，母亲的愿望贯穿了王维的一生。

王维的性格也真的很摩羯，感情专一，爱死磕，勤勤恳恳。一生写诗千余首，流传下来四百余首，精通诗、书、画、乐，还一举拿下“文人画”和“水墨山水”创始人等多项终生成就奖。

王维原籍太原祁州，王氏是唐代山西的望族，出过很多宰相。王维的高祖、曾祖和父亲都官至司马，所以出身世家的王维年少聪慧，“九岁知属辞”。

天才一定是早慧的。知道当年我们上初中要求“背诵全文”的《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是王维几岁时写的吗？“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这首传诵了1300年的脍炙人口的诗歌，是王维17岁时写的。

少年王维一度用他的才华开疆拓土，所向披靡。据说他19岁时去长安考进士，但不巧第一名“解头”被一位公主给预订了，王维心有不甘，在歧王李范的帮助下，化妆成一名伶人去公主家赴宴。宴席上，王维以一曲自创哀婉的琵琶曲《郁轮袍》吸引了公主的注意，后被公主发现自己曾经读过的多首经典诗歌都是出自王维之手，且当时王维“妙年洁白，风姿都美”，公主瞬间为这位少年倾倒，心甘情愿把“解头”的名额拿出来，“维遂作解头，而一举登第”。

且，王维的天赋天从一开始就是“双核”的，（到后来就变“四核”了），不但擅长诗赋，音乐感也是相当好。王维的祖父王胄任协律郎，掌教乐律，王维自少“性闲音律，妙能琵琶”。

新旧唐书纪录了这样一个故事：有人拿了一幅《奏乐图》请王维看，画上没有题识，王维看了一会说，是《霓裳羽亦曲》第三叠第一拍，那人不以为然，叫乐工演奏一下，果然如王维所说。

艺术史看多了，会觉得天赋和不幸是一个硬币的两面，如果想要，就得买整份套餐，不能单点。王维的音乐才华给自己谋了第一份官职——太乐丞，官阶正八品下。但是，作为硬币的另一面，王维的仕途是非常不顺利的，可谓跌宕起伏，步履维艰。

王维21岁时入仕，没多久就因连累，被贬济州，官职连降两级，官阶从八品下。直到34岁被伯乐张九龄赏识，提拔为正八品上，但好景不长，仅仅两年，伯乐张九龄被奸臣排挤降职，王维心灵上受到深深的打击。

37岁时，王维被委任为正八品上掌巡察的监察御史，奉命出使边塞凉州，就是今天的甘肃永昌、天祝一带。这个地方就是放在今天，也没发达到哪去，更何况唐朝。

唯一的好处是，作为艰苦的副产品，王维写了很多诗。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句句脍炙人口，传诵千年。

除了仕途的不顺，王维31岁丧妻，49岁丧母，此时的王维，再也不是那个热血沸腾，意图用自己的笔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少年了。他开始从别处寻找心灵的僻静，也就是在这时，王维无意中开启了艺术上的巅峰之旅。

02

按照王维母亲的愿望，王维是要成为一名佛教居士，王维也确实从修佛上寻到了心灵的解脱。面对一直怀才不遇的仕途，王维选择了淡泊，淡泊不是消极逃避，而是主动的，通过洞察生命意义与彻悟人生哲理后所采取的一种以退为进，以守为攻。

王维没有因为修佛就逃离现实，归隐山林。相反，王维从参禅中形成了自己的辩证态度。他认为“名”是虚空的，没有实际意义，但是为大众利益作出贡献，名声自然扬传，也不必躲避。

在这种不卑不亢，“出世”与“入世”间，在玄学的智慧与艺术的感性间，王维的诗与画都有了浓浓的禅意，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面貌。比如

“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都是看似简单的生活场景，背后却都有品不尽的禅宗哲理，王维也是因此被后人奉为“诗佛”；王维的画也是自由自在，超越了俗人的定义和想象，不再以写实为目的，开启水墨画的先河。

除了参禅，王维寻求心灵解脱的方式还有回归大自然，做到身在魏阙，心在山林。王维先分别在终南山和蓝田辋川别墅半隐，在那里更容易接近大自然，过一种反复归真的生活。在山林里，王维居住的条件十分简单朴素，甚至原始，王维自己有劳动习惯，甚至要打火石取火。

物质的简朴换来的是精神和心灵的自由，泛舟往来，弹琴赋诗的生活让王维将山水田园诗——这种兴起于魏晋南北朝的诗歌形式，推向了大唐的顶峰。

山水田园诗的最高境界，不是直观歌颂大自然的美好，而是借景抒情，寄托某种精神。

“泉声咽危石，日色冷轻松。”

“啼鸟忽临涧，归云时抱峰。”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

王维的诗里既有玄学精神，又富有禅宗思想。同时，又揉进了绘画与音乐，让诗歌充满形、色、声、韵。

王维排忧的方式还有绘画，王维一生酷爱绘画，他甚至认为自己是一个被诗歌耽误的画家，绘画是他的前身之缘。

说自己喜欢绘画在如今是很正常的事情，可在唐朝且出自一位士大夫之口，可是很需要勇气的。因为那时士大夫普遍把绘画当作为人服务的匠人手艺，是地位卑微的表现。历史上就有堂堂大画家阎立本告诫自己的孩子要好好读书，不要像自己一样受辱做画家的故事。王维承认自己喜欢绘画，本身就说明他真的很淡泊名利，不被世俗的舆论所左右，还有，他是发自内心的喜欢。

03

所谓“求不得”这句话，似乎真有一种戏剧化的意味。当王维不再“追求”的时候，很多美妙就不期而至了。连他苦苦不得的仕途都官至宰相助理，艺术上更是空前绝后。

王维开创了“水墨山水画”的概念。我们今天看到绝大多数的，由黑白两色构成的山水类国画，都可以称之为水墨山水画。在王维之前，这个概念是不存在的，人们看到的山水画完全是另外一个样子，它被称之为青绿山水。

青绿山水是工笔重彩山水的特殊称呼，因色彩以青绿二色为主，故名。画中的山脉和植被被施以它们固有的青绿色，有时还在青绿之上施以金色，所以看起来非常富丽堂皇，用以反应盛唐繁荣富强的景象，在唐代，属主流。

江帆楼阁图 李思训（传）

而王维将习惯使用多种色彩的绘画，改换成只用一种黑色，这在其他民族的绘画中是见不到的（素描属于练习方式，不属创作），是创造性的观念。王维的绘画使用了墨色勾勒、点染和渲染，是中国水墨画创作的前身。

雪溪图 王维

更重要的是，王维将禅宗的观念融入了水墨画，所画之物不再追求形似，不拘泥于现实，而是追求画中高远的意境。比如王维经常把四季的花卉画在同一个画面，或者画雪天芭蕉。这让思维超脱世俗，“不求形似”的观念，成为传统中国画的圭臬。

王维还开创了文人画的先河。什么叫做文人画呢？这要从中国古代两类画家说起。我们上一篇文章里写的吴道子，是宫廷画家，属于职业类画家；而王维他的主业是为官，做士大夫，利用空余的时间染指绘画，属于业余画家。明代董其昌称后者的画为“文人画”。

中国画坛有个奇怪的现象，它是由“业余画家”称霸的天下。因为相比起专业类画家，文人士大夫更有文化，修养更高，且熔诗、书、画一炉。能开创这一局面的“画祖”，非跨界天才王维莫属。所以董其昌说“文人之画，自王右丞始”。

文人画对中国传统绘画影响有多大，王维这位开创者有多牛，引用董其昌的话为佐证。

“文人之画，自王右丞始。其后董源、巨然、李成、范宽为嫡子，李龙眠、王晋卿、米南宫及虎儿，皆从董巨得来。直至元四大家，黄子久、王叔明、倪元镇、吴仲圭，皆其正传。吾朝文（徵明）沈（周），则又远接衣钵。”

王维几乎影响了传统中国画的半壁江山。

王维是一位旷世天才，美术史和文学史赋予了他诸多头衔，历代的大家对他也是赞不绝口，褒赏有加。但是，上千年过去了，被世世代代人挂在嘴边的，还是“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这样感情真挚，亲切动人的诗篇。也许，人们更爱那个富有艺术家多情，佛教徒善良，赞颂人们美好的王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