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W正传(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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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牛终没有送我出来。过了拐角处的“大牛”杂货店,我没有径直走向停放摩托车的石拱桥,而是右拐朝“船形屋”走。在船形屋的边上,有一条陡斜的巷道,走上它就可以和大河下盘根错节的道路连接起来。沿着巷道走个百来米,就可以看到气势比船形屋还宏大的“奉先思孝”。那是我外公外婆的家,早年里面住着包括两个舅舅在内的七八户人。那祠堂我小时候去过多次,多是送逝世的老人,但运气都不好命理跟出殡的日子相冲,被禁止观看各种仪式,早早就被人带去祠堂里面的木阁楼睡觉了,可是锣鼓铿锵,外加好奇心重,辗转难眠。
过了奉先思孝,我直朝村后的河边走,打算沿着河边的小道寻找他们的踪影。河边小路坑洼曲折,荒草丛生。我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小心翼翼地往前走。靠河边的房子都是猪圈牛棚,我本没在意,可里面闹哄哄的人喊马嘶牛吼猪哼不绝。我在一间狭长的牛棚前停了下来,一是里面的动静太大,二是这间牛棚是赖大牛家的。赖大牛本名赖有福,因为养牛出名被称“赖大牛”。但是,赖大牛早没养牛,按理说他的牛棚应该废弃了,怎么还这么热闹呢?牛棚看上去很粗陋,如果里面不亮灯,我肯定会以为牛头马面在里面庆生呢。牛棚的墙上有几个两块砖面大小的气窗。我踮起脚,探头往里瞧。天啊,这哪是牛棚,这分明就是供奉牛神的殿宇嘛!顶棚上吊着水晶大灯,墙面金光灿灿,地上铺了木纹瓷砖。牛棚前面的桌上,放了一对冲撞在一起的公牛模型,模型前燃着三根手指粗细的红香。卢强眯眼坐在红木椅上。赖大牛站在一边,笑容满面地看着眼前的热闹场景。七张牌桌依此排开,牌桌被人围得水泄不通,人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入。荷花的老公今晚运气不错,面前的钞票有三寸多厚,扯开嗓子在那嚷:“牛!牛!牛!……”我大舅大女儿的老公在第二桌霸占着一位置,没钱了也不让后面的人上,他是赌瘾没够眼瘾来凑。我那拜把兄弟的姐夫也在,他是一年365天都在牌桌上钱少小玩钱多大赌没钱也要创造条件上,早已身背重债,不知多少次家里穷到揭不开锅,难为朋友的姐姐怀里抱一个手上牵一个背上再背一个回娘家救急,他是赌毒入髓了打骂已失效只能寄希望于天谴了。
终于,看到混蛋赖明了。他想挤入第三桌,可进不去,可能踩人脚了,旁边一男子凶了他一句。同样的努力在第四桌也失败了,这次对他发怒的是一富态的妇女,她手抓一寸来厚的纸币砸他的肩膀。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抢到了位置,在最后面的第七桌。一坐下,他立马从胸前的内兜里掏出一叠百元大钞。面对普遍比他年长老练的对手,他眉宇间不见丝毫的拘谨与胆怯,有的只是饥渴与贪婪。此时不拍更待何时?我掏出手机连拍三张。但因距离太远,角度太偏,效果很不理想,我不由得朝最后的气窗走去。“嘎嘣……”汽水罐被踩瘪的声音震晃大地,我摇摆倒地,顺势滚到身旁的杂草堆后。
“什么声音!”卢强大叫一声。
瞬间哄闹的房间鸦雀无声。
我缩着身子,大气不敢出。
“可能是野猫吧。”一人胆怯地回。
“什么叫可能!不记得去年被派出所一窝端的事啦?赖大牛,你赶快去后面看看!”卢强又大叫一声。
“嗯。”赖大牛吱了一声。
门吱呀开了。苍白的手电筒光柱由远及近,在我身前的杂草丛停留了两三秒,又由近及远地移走了。走前,赖大牛还嘀咕了一声:“大年初一能有什么事?”少顷,大门又闭合了。
“发现什么没有?”卢强问。
“没什么,就一只野猫。”赖大牛敷衍道。
“赖大牛,你家的狗呢?怎么到现在还没听到它叫一声?”卢强再问。
“这几天肉吃多了撑到了,现在在窝里哼哼叫,叫不动!”
“唉!赖大牛,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再养一条,再养一条,年底好轮班,你都当耳旁风,万一……你自己看着办。”卢强气急败坏了。
“知道了,明天我就上街牵一条回来。”
“现在安排了几个人巡逻?”卢强还问。
“三个,二牛、小牛跟刀疤。”
“再加两个,放在后面的河边,以防万一。现在是年下,有钱的主都回来了,晚上一窝蜂往这里窜,我们首先得保证他们的安全,大家说对不对?”
“对对对……”牛棚里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还有,叫你老婆夜宵多弄点,昨晚后来的没吃上。”卢强继续说。
“卢总,这个我早就想到了,可那死婆娘不照做,说是客人太多一个人忙不过来。”
“不会叫二牛的老婆帮忙?”
“别提了,她上午跟二牛闹,下午跟那死婆娘吵,谁的话她听啊?这事也真怪,端茶那会一口一句爸一口一句妈,这才过了多久她就敢站我们头上拉屎了,你说……咳……”
哈哈哈……人群一阵欢笑。
“赖大牛,别瞎扯了!那就外请一个,总不能让各位老板空着肚子大战吧?”
“是是是……”牛棚里又是一阵掌声。
“赶紧去办吧,切记找靠得住的!”
“好的。”
我立马起身,往河边走。在他们断掉后路之前,我必须出去,不然凶多吉少。我顺着河流的方向走了两百多米,在茶山下的转弯处上了去往老家横路村的乡道,然后快步去石拱桥骑摩托车。离摩托车几米远的时候,我看到车边站着满脸戾气的刀疤男,他手里握着一根不知敲晕过多少人的哭丧棒。看我发车子,刀疤问话了:
“这车是你的?”
“是啊,你有什么事吗?”我说。
“你知道你停了多久么?”
“能有多久?我不过是在路边上了个大号。”
“上个厕所要32分钟?”
“我便秘不行吗?”
“当然行,我只是来提醒你,你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我们的监控范围内,如果只是上个厕所,你也别担心,但假如图谋不轨,你应该知道后果!”
“我马上走行了吧?”我真是无语了。
“慢走,不送!”
走出大巷下,我的灵魂还在战栗不止。我回头看笼罩在夜色里的古屋群,它已成了藏污纳垢之所,且里面能人济济,设施齐备,安保措施做得更是滴水不漏。白天他们蛰伏隐藏,晚上就苏醒振奋了。
“嘭嘭……”老街的上空燃响了焰火,红的黄的绚烂缤纷,大的小的此起彼伏,高的矮的竞相开放,响的哑的遥想呼应。此刻,我心中好似被按了一个定时炸弹,如若不加以引爆,必然如烟花一般爆裂消逝。赖家祠堂的台阶上,已摆了一排烟花,围观的群众仰着头,翘首以盼那绚丽多姿的时刻。青青从店里出来,朝这边走。我迎了上去。
“青……”一开口,我就发现说错了,可又堵不住,半口气憋在喉管里好难受。
“又是你!”青青立马拉下脸,绕开我走。
“等等,我有重要事情要跟你说!”我伸手进右边兜,将信揉皱弄破了。
“我不听你的疯言疯语!”青青加速离开。
“青青,看在我追了你一天现在连晚饭都还没吃的份上听我一言好吗?”我恳求着。
蹬蹬噔的高跟鞋声停了。
“你说。”
“青青,你看……”我将手机里的照片翻给她看。
青青的眼睛紧盯着图片,长长的睫毛抖动着,脸色有些凝重,可马上又让难以理解的笑容覆盖了。
“为什么给我看这些?”
“赖明他不是好人!”
“你真是大惊小怪,我才跟他认识几天,出去一次。我发现你很像《不要跟陌生人说话》里的男主角,挺吓人的!”青青笑得更厉害了。
“我有那么变态吗?”
“有,越看越像。你是不是从来没跟女孩交往过?”
“我是没跟女孩交往过,那是因为我看不得她们流泪。”我骄傲地走开了。
心中的炸弹也解除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