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我应该是恨你的
父亲，我应该是恨你的。
文：尔东木易，编辑：苏敏，图：购于摄图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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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是一个很容易发脾气的人，尤其对我，似乎我做什么都不入他的眼，说什么都不入他的耳。在他面前，我所有的言行举止全是错的。他看不起我，我厌烦他，十八年的时光里，我们彼此很少说话，成了最亲的陌生人。
那些年，我无比厌恶放学回家后谨小慎微的生活，不敢说不敢做，生怕莫名其妙地惹恼了父亲，招来骂声、打砸声一片。每一次他把家里破坏的狼藉不堪，咣当一声关上卧室的门自顾休息时，我都要强忍着委屈，不停地流着眼泪，把地面收拾干净，把物品摆放整齐。
这样的日子，数不清，多少次凌晨后，家里安静下来，我一个人用被子盖过头顶，哭得不能自已。我没有不刻苦学习，没有跟父母出言不逊，没有闯祸惹麻烦。连亲朋好友都说我是一个懂事的孩子，可为什么偏偏父亲这样对待我？他可以不跟我说话，可以不理我，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个平静的生活？给我一个安心的家庭环境？
为此，在报考大学的时候，我刻意选了另外一个城市，真心希望离家越远越好！即使自己的内心是那么害怕面对陌生的环境，也要决绝地离开这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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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愿以偿的滋味很幸福，大学生活特别舒心自在，让我放假一点也不着急回家，反正回去不到三天，父亲便开始看我不顺眼，让我十分紧张、大气不敢喘。可惜，再怎么加倍小心，每个假期都会有一场单方面挑起的“战争”在这个家里爆发，挑起战争的是父亲，结束战争的也是他。
就因为父亲，我恨不得火车票全部售空，便可以以此为由不回家。然而，学校放假限期全部学生七天离校，老师清查宿舍。每一次，我都是最后一个离开的“怪”学生、穷学生，不得不硬着头皮回家，实在没有地方可以收留我。
每个学期的生活费被父母计算的很准确，扣除吃穿用，剩下的买火车票正好。即使我在几个月里努力节省，也最多省下几百块，连自己去打工租房子的费用都不够支付。加上做伴的同学一个也没有，只好放弃借打工之名不回家的想法。
渐渐发现，要独立，不仅是人身自由上的独立，还有经济上的独立。我手里的钱是父母的，被父母划定好范围，只能在范围内打转。我要想有可以任由自己支配的“收入”，那只有奖学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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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第一次拿到一等奖学金后，我兴奋地招呼朋友吃了一顿大餐，带着剩下的钱跑到商场买来一个索尼超薄随身听，那天简直开心极了！荣誉有了，心爱已久的宝贝也到手了。躺在床铺上，带着耳机，播放了一夜的音乐。
但是，这件宝贝不能让父亲知道，拜托母亲帮我保密。担心带它回去会闯祸，却舍不得把它留在宿舍里，纠结来去还是偷偷地藏在书包里，上下左右放满衣物和书本为它做好掩护，想着应该能安然度过这个假期，待回到学校就可随心所欲了。未料，还被老天爷算计了，一个随身听惹出一场“天崩地裂”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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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吧！你就这样办事的？！”我参加完高中同学聚会后回家，走进书房看见父亲怒气冲天地坐在我书包旁边，书包是敞开的，里面整齐放好的东西全都变得乱乱的。
“我怎么了？翻我书包干什么？”我感觉自己藏的宝贝被发现了，心虚的同时却抑制不住气愤，为什么趁我不在家翻我的东西！
“你得个奖学金就了不起啦？！有钱啦？！给自己真舍得买东西啊！别忘了，你是大姐！你还有妹妹！让你读大学不是让你学会自私！偷偷藏着，是怕你妹妹要吗？今天要不是她翻出来，我真不敢相信你变成这样！”父亲冲着我吼起来，“给你！这是五百块，当着你妹的面，现在把随身听砸了！”他把五百块钱使劲地甩到我身上。
看了看撒在地上的钱，看了看躺在书桌上的我心爱的随身听，看了看气到双眼变红的父亲，我的一颗心绞痛起来，愤怒起来，燃烧起来！掉着眼泪生平第一次反抗父亲的命令！大声说道：“我不砸！我不要你的钱！这是我渴望很多年才得到的宝贝！是我用自己学习成绩换来的，凭什么让给妹妹，她想要自己奋斗去！我不欠她的！”
“随身听，今晚你必须砸！你不砸的话我砸！”父亲听完我的话并没有在乎我的想法，更没有发觉这是我第一次反驳他、忤逆他。反倒是恼羞成怒，腾地起身，伸手去抓书桌上的随身听！我本能地去抢，连自己也没有想到在父亲面前会有这般勇气。
“为什么要我毁掉自己心爱的东西？！你那么喜欢电视，买好几台，你怎么不砸？！”我抢过随身听嚎啕大哭起来，毫无顾忌地放肆起来，被逼之下把自己这近二十年来对父亲的不满和愤懑全部发泄出来！
父亲一拳捶在书桌上，凶狠狠地看着我，怔住一下后转身离开。我站在原地双手抱着随身听，伤心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父亲？为什么他这样对待我？我到底是不是亲生的？我讨厌这个家！一刻也不想待在家里了，我好想回学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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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是干什么呀！——”母亲在我和妹妹的卧室门口大叫道。我瞬间被电击般的一惊，甩头看过去。父亲竟然要摔我们用的电视！一下子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你还站着不动啊！你做女儿的怎么能跟父亲说那样的话？！他买几台电视都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你们过得舒服！你太不像话了！什么话都说吗？！过来！快给你父亲跪下！”母亲大声呵斥我，表情也变得和父亲一样，凶狠狠的，边冲我喊着边拉着父亲的胳膊。
那一刻，我突然变成了被扎破的气球，为自己一气之下说错话而后悔、自责；为母亲让我为此给父亲跪下而震惊、绝望；为父亲永远这样暴力地解决矛盾而悲伤。不知道是什么力量，推动着我往他们的方向移动，这件事是父亲有错在先，我是被激怒的，我可以为自己出言不逊而道歉，但我为什么要下跪？！
艰难地移动着双脚，满眼的泪水中映射着父母使劲拉扯、妹妹死死抱住电视的画面，耳边一直传来母亲的喊叫声——快跪下！我的倔强和尊严，我的懦弱和胆怯，我的愤怒和怨怼，全部冲击着大脑！乱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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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跪下的那一瞬间，眼泪突然止住了！充斥在自己周身的撕心裂肺的争吵声也消失了！三个人静止般地看着矮了半截的我，我死灰般的眼睛看着地面，浑身如万箭穿心般痛苦着！狠狠咬着牙，心里歇斯底里地呐喊着——这就是你们想要的！你们赢了！
四口人的家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父亲在自己的卧室里一直抽烟，母亲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不吭气，妹妹在我和她的卧室里小声地哭着，而我跪在客厅中间，一个他们全能看见我的地方。
“你起来。”父亲突然走过来，站在我旁边，语气无力苍白，我闭口不应，眼睛直勾勾地注视着地面。
“你父亲叫你起来呢！你还来劲儿了，赶紧起来！”母亲没好气地紧跟着父亲的话说。我不要他们给我“站起来”的赏赐，决心就这样跪下去吧，一次跪个够、跪个彻底。
“你要干什么？没完了是吗？见好就收吧，赶紧起来！去餐厅坐会儿，你父亲在那呢。”母亲用手使劲地拽着我的胳膊，非要我站起来，恨不得直接把我丢到餐厅去。可惜，我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小时候那个手无缚鸡之力、逆来顺受的女孩了！这一次彻底击溃了我的底线。
我用力甩开母亲的双手，猛地站起身，惊得母亲踉跄地后退了一步。我疾步走到书房，快速收拾好自己的背包，一个字也没说，撒腿跑出门！狠下心不管不顾身后的声音——你去哪儿？！心里冷笑着——最好不要管我。
时间能抹平事情的痕迹，却抚平不了我的心伤。我在姨家待了一个假期后返校了，决绝地没有去跟父母告别。火车开动不久，我手机滴滴响起，来自父亲的一条短信——闺女，再放假记得回家，爸想你了！
瞬间，字字戳进我心里最软弱的地方，泪水决堤，湿透了袖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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