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净照见许小年
《抗击灰犀牛》。不用PPT,不用讲稿;思路清晰,逻辑严密;既不“歌德”,也不“愤青”。昨天下午,老东家六和弱冠庆典现场,在我对面,许小年教授娓娓道来。
明净照见许小年“灰犀牛一,工业化的红利已经耗尽,后工业化时代拉动经济增长的引擎不知道在哪里,简单答案是创新;灰犀牛二,负债,请大家记一下,2008年非金融资产负债率为140%,而2017年已经是260%,去杠杆就像戒毒;灰犀牛三,中美贸易战。”
“灰犀牛”是古根海姆学者奖获得者米歇尔·渥克2013年1月在达沃斯经济论坛年会上提出的概念,比喻经常被提示却没有得到充分重视的大概率风险事件,以区别那些被喻作“黑天鹅”的出乎意料发生的小概率风险事件。
四年之后的2017年3月和7月,新华社、《人民日报》分别开始引用“灰犀牛”。
关于“灰犀牛一”,教授直言不讳,不赞同“中国奇迹说”。任何一个国家,从农业社会走向工业化,都无一例外地惊现经济高速发展、消费快速提升的盛况,并不是中国特有,更谈不上中国奇迹,当然距离中国崛起还早得很。以德、日两国为例,俾斯麦统一德国称霸欧洲和日本明治维新初尝工业化成果,均“以为自己牛了”,从而滋生非分之想进而导致战败自取其辱。因此,我国改革开放的前三十年工业化成果也只是规律性现象,千万不可误读误事。今年是改革开放四十周年(笔者注:就在同一天,北京正在召开改革开放四十周年纪念大会,表彰100名“改革先锋”),最近十年其实已经处在新的探索时期,因为前三十年已经告一段落,红利已经产生,问题逐渐暴露,而红利已经耗尽,问题总得去面对去解决。四十年,总体上可以说“顺风顺水”,难过的日子才刚刚开始,这就是“改革进入深水区”的由来。
“灰犀牛二”,负债。2008年,非金融资产负债率为140%,而到了2017年,已经是260%。事实上高层的“去杠杆”是正确的,但是下面受不了,一片哀嚎,于是不得不松手,成为了“稳杠杆”。"去杠杆"就像戒毒,不可能舒舒服服的:“去杠杆”是希望你每天吸食鸦片从三片减为一片,为今后不吸食鸦片做准备;“稳杠杆”是希望你每天吸食的鸦片保持在原来的三片,不能再多了。对债务风险这头灰犀牛视而不见,采取鸵鸟政策骗人骗己,企业发展只会越来越艰难。前文如此高的负债率之所以能挺住,是因为有政府信用做担保,显然不可能长此以往。比如GDP数据,已经有四个地方政府陆续承认造假,那么我们有没有理由怀疑国家统计局的数据也含有水分?目前还没有相关信息,所以还不好说。至于“债转股”更是荒唐,已经是无法实现的债,转成股又有什么意义?在我们中国,好人很容易被看作坏人而不被信任,因为有太多的坏人看起来很像好人。所以,抗击第二头灰犀牛,简要答案是保持现金流,任何只有账面的盈利都不应该在乎,现金是经济下行时期企业的生命线。
“灰犀牛三”,中美贸易战。这要从当初特朗普的竞选口号开始。大家知道,美国的富豪多集中在东海岸和西海岸,而特朗普的票仓却在中部,那里是美国的锈带。由于全球化,美国的企业为追求低成本,纷纷把工厂移至中国、东南亚,这就打碎了国内蓝领的饭碗,而放任巨大贸易逆差的关税政策也饱受诟病。特朗普的当选,正是迎合了国内反全球化的一股潮流(而不是逆流,我反对将经济现象进行道德评价)。特朗普的“美国第一”和“对等原则”就是在兑现其竞选诺言,其执政风格已经获得朝野一致认同,即便不能连任,继任者也很难从大方向上改弦易辙,最多只会作一些技术上的调整。所以,我们对此要有思想准备。
明净照见许小年沿着教授指引的方向发现了三头灰犀牛,作为经济学、金融学门外汉的我早已六神无主。然而,这位西安交大、人民大学、加州大学一路走来的“孙冶方奖”获得者话锋一转,切入主题。
“完全不必悲观失望”,“当务之急是坚决果断重启改革”,“现在的条件比起改革开放初期不知要好出多少倍,千万不可妄自菲薄”。有人问我,经济下行,“L”需要多久?我不知道,答案不在我手里。“答案在谁手里?”静默片刻,教授自答:“在上帝手里。”请不要向人类提出只有上帝才能回答的问题。“我只知道目前还没发现回升迹象,还没有呈现u或者v的迹象。”“你如果一定要我说一个探底期限,那我就胡说一个三至五年,怎么样,你信吗?”这个冬天,会有一大批企业倒下去,这是正常的。巴菲特的伟大之处在于,他的基金业绩从来没有位居年度前茅,但是历经一次一次的大浪淘沙都活下来了。苹果手机不跟着诺基亚玩,而是开辟自己的智能手机市场。为了印象深刻,教授开始自嘲式案例教学:“我的西服都是定制的,为什么要定制?因为我长得怪!大家看到了,我的肩膀比较宽,而身体瘦削,标准化的西服不合身,所以需要定制。”然后,有了一个动听的故事,一个几乎没怎么读过书但恨不得将寝室都搬到车间的创业故事,这位创业者几乎将私人定制做到了极致,已经为教授定制西服达十四年之久。结合随后的定制家装、定制磨具等案例,“用大数据驱动流水生产线,大幅度降低成本和价格以抢夺市场,要求企业有创新意识和能力,要求专注和好学。”车间内的工人(人工操作)越少,发生误差的机率也就越少。
最后,教授说,“工业(金融)互联网时代”刚刚开始。总结:内忧远远大于外患。转换思路,由制造业到研发,由规模化到创新。
外患明摆着,内忧是什么?中国的锈带在哪里?教授似乎没有点透。似懂非懂,一知半解,再次暴露了我的缺陷。目送教授从身边远去,我开始自寻答案。
四十周年,歌功颂德的“歌德派”不乏其人,有的已经挤入“改革先锋”;在改革进入深水区、万众缅怀邓小平的历史时刻,有人不遗余力携“毛伟大”、“邓伟大”互掐,与改革开放初期“姓资姓社”的争论和折腾如出一辙;新的形式主义、新的“假大空”正在蜗牛壳里大行其道;撇开“中国奇迹”与“GDP”不论,中美贸易战使太多太多的国人发现了特朗普其实只是一个疯子、一个神经病、一个出尔反尔的奸诈商人;还有人一再掏出五千年文明史耻笑美国的区区两三百年建国史,淡定斜睨“你跟我玩儿还嫩着点儿哩”!
中国的锈带在哪里?教授没有讲,我也是无能揣测。“橄榄型社会”和“中产梦”,什么时候可以实现,怎么实现?这一定是人民向往的。希望“春天到了,你不在了”不会一语成谶。
诗无达诂,众生皆佛。
正如教授教诲,完全不必悲观失望,千万不可妄自菲薄。我想,无论“L”这头灰犀牛还要横多久,“不争论、不折腾”的坚决果断重启改革值得期待,“谁不改革谁下台”的振聋发聩可以再来。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
致敬教授,感谢六和,展望M。
明净照见许小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