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学校的大门上看烟火——跟爸爸的故事（一）

（一）看烟火

小镇每年正月十五，都会在镇政府门口的广场上放烟火。那是一年最盛大的日子了，父母带着我们早早去广场占据有利的地理位置，时间一到，就开始燃放烟花。

记不清楚究竟是哪一年了，同样是正月十五，学生和教师们都回家过节了，学校只剩下寥寥几个人，其中就包括我们一家四口。

那天家里可能有事情耽搁了一下，我们出发的时候，路上碰到从镇上骑摩托车回来的人，告诉我们不要再去了，已经没有地方了，爸爸考虑了一下，就带我们爬上了中学门口大门上面的小台子上。

小时候学校的篮球架、双杠、大门都是我们爬来爬去的好地方，顺着大门的铁架，嗖嗖嗖几下子就爬上去了。不久，就看到开始放烟花了。

以前在广场看的时候，站在正下面，烟雾非常大，而且人也非常多，卖东西小贩的叫卖声、小孩子的哭声，熙熙攘攘好不热闹，但是那天的学校大门口，黑漆漆的，也没有亮灯，冷清清的，就我们几个。一朵烟花上去，炸开，就像开在头顶的花一样夺目。

一开始是小点的烟花，到中程，开始有那种巨大的烟花，好像整个天空都被这朵烟花覆盖，它开始下降的时候，你甚至觉得就要落在自己的身上，周围除了烟花发出来的光，没有一点亮色，我们凝神屏息地望着天空，爸爸跟我们讲解着这朵烟花模拟的是什么，那朵又是什么，夜色如水，烟花又像是尘世的倒影。

爸爸真的是很喜欢带我们出去做一些一般家长不会做的事情，他就像是旧时的教书先生，知道我们当地所有的历史故事、传说，认识各种药草，会写对联、写喜字、记礼账，过年会给人剃头，平时也会在家里吟诗作赋，练字，读书，除了我妈逼迫他跟我们几个玩两把牌，他基本上没有任何不良嗜好，年轻的时候也抽烟，现在也戒了。不出去串门，有时间就读点书、看看电视、研究下做饭的事情，农忙时候就背着锄头去地里干活。古语说，一等人忠臣孝子，两件事读书耕田。他真的是这样的，现在年纪大了，基本还是这样的，只是有培养了一些其他的业余爱好，纂刻与雕刻，他去年随身带一个小葫芦和一截山上的某种木头，说要把木头雕刻成小葫芦的样子，让我挂到车里保平安。我相信这把小葫芦带着爸爸的期待和心血，一定能保平安的，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看起来像个小葫芦的样子。

讲到爸爸，想起来爸爸以前带我们做的一些有趣的事情。

（二）做陀螺

小时候农村的孩子并没有什么高级的玩具，下雨了，刨一堆泥就能玩一下午，一个沙坑就能待上一天。印象里，爸爸很热衷于给我们做陀螺，找一块木头，削啊削的，就变成一个陀螺的样子，他时不时就会给我们做个陀螺，弄个树枝系根绳子，就开始抽陀螺，但是，直到现在，我跟弟弟都没有抽起来过一个陀螺，要么是站不住，他自己都抽不起来的，要么是只有他自己能抽起来。但是做陀螺的过程，和我们一再尝试想要抽起来的过程，是快乐的，而爸爸亲手给我们做的陀螺，也是珍贵的。不过现在一个都找不到了，家里搬了好几次家。

（三）采蒲公英茎

爸爸由于童年时候生活地艰难，所以一辈子都艰苦朴素，不舍得花钱，他几乎没有带我们去馆子里吃过饭，家里人生日或过节，都是他自己做。他在外面有时候吃点回来，觉得好吃，就会尝试给我们做。在家里，他什么好吃的都不舍得吃，我跟弟弟在家的时候，要留给我们，不在家也是紧着我妈妈吃。他总说，他在外面都吃过了，我们娘仨窝在家里，啥也没吃过。有一次，他被评上市劳动模范，组织他们一起到市里最好的饭店开会，吃饭，然后又组织他们到景区游玩。爸爸自己没舍得吃，把那份饭里面能带的东西，用个小塑料袋带着，还有两瓶饮料，一起装在包里，背了一路，到景区玩的时候，太渴了，也不舍得喝包里的饮料，捡了个别人扔掉的饮料瓶子，接了点山上的水喝了。这些都是长大以后妈妈给我们讲的，当时的我只记得爸爸回来时，从包里掏出来好吃的和饮料时候的快乐，却不知道这种快乐背后的付出。

还有一次，家里还剩下一个鸡蛋糕。妈妈放在电视柜下面的柜子里，爸爸每天晚上都睡很晚，或者备课，或者看电视。第二天我们上学的时候，妈妈打开柜子准备给我们拿鸡蛋糕带到学校吃，结果打开柜子一看，没有了。我们第一直觉就是怀疑弟弟偷偷吃了，后来爸爸起来了，说是他晚上实在太饿了，看到了，给吃的，我记得妈妈当时生气了，说了一句话，平时给你吃，你从来都不吃，就剩下一个了，你还吃掉。当时我觉得这是很搞笑的事情，爸爸偷偷吃了我们的鸡蛋糕，平时给他吃他不吃，趁我们睡觉了偷偷吃。现在，在讲到这件事情的时候，我突然好心酸，家里吃什么，爸爸永远都是我不吃，你们娘仨吃吧，我们甚至已经习以为常了，觉得爸爸就是喜欢吃面条的人，他不喜欢吃这些小食品。但现在家里条件稍微好点了，在家的时候，发现爸爸也很喜欢这些东西，妈妈说，爸爸老了，像个小孩子一样。

采蒲公英茎这件事情，也是不走寻常路的爸爸带我们做的，这件事情，只做了一次。那时候我们已经稍微大一点了。一个周末的下午，爸爸告诉我们，换上去地里干活的鞋子，他要带着我跟弟弟一起去爬山。我很喜欢爬山，能登高远眺，于是屁颠屁颠的出发了。出了门，爸爸告诉我们此行是有任务的，就是采蒲公英的茎，这简直是一件再喜欢不过的事情了。

但可能是季节不太对，山上本来漫山遍野的蒲公英和野菊花，可是想找到嫩嫩的茎，居然不太容易。我们一路欢快地跑着，看到有蒲公英就跑过去摘下来，吹掉球球，把茎放到爸爸的篮子里。

到傍晚，我们总算是弄了一些，返程。到家里，爸爸先用开水焯了焯，然后凉拌，脆脆的，别有一番风味。当然，这件事情的意义并不在于吃蒲公英茎，而是培养了我们亲近大自然，走一走，看一看的习惯。

而今，过着这样的日子，每天碌碌无为，仓皇度日，距离上一次出去走一走看一看，又有多久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