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出声

爸爸从城里赶集回来，进门就向弟弟的方向走去。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大把糖，放到弟弟跟前。那小珠子似的糖用白色塑料纸包着，它们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看得妞妞直咽口水。

弟弟坐在炕中央，小短腿中间出现了一堆好吃的。弟弟费了很大劲才将草纸包打开，各种图案的小饼干“哗啦”一下四处散开。爸爸的脸上充满了笑容，他的眼里只有弟弟。妞妞也想吃那些好吃吃，她等着爸爸分一点儿给她。

爸爸看着弟弟的眼睛怎么也挪不开，特别是弟弟满嘴塞满了饼干还继续往嘴里放的样子。他将身体弯到弟弟跟前，轻声叮嘱他:“我娃慢些吃，别噎着。可多呢，管够。”妞妞走到炕沿前面，她再不主动要，弟弟就快把那些好吃的全吃进自己肚里了。爸爸终于瞅见了妞妞，他让弟弟给姐姐分点好吃吃。弟弟拿起一个，放下，又拿起一个，又放下，反复拿起、放下几次，终于将一个最小的字母饼干放到妞妞伸出去半天的手上，妞妞一口就将它吃进肚里。她咽得太快了，根本没觉出味道来。

妞妞又将自己的手伸了过去，弟弟一把将那些吃的搂进怀里，将上身伏在上面，好吃的看不到了。他嘴里说着:“没，没。”妞妞抬头瞅向爸爸，想让爸爸叫弟弟再给她点饼干还有糖果。爸爸笑出一口黄牙，说道:“妞，弟弟还小，妞让着他些。”妞妞想哭，她用牙齿咬住下嘴唇，没让自己哭出来。

妞妞和弟弟在家玩耍，爸爸妈妈去地里干活去了。他们玩起弟弟最爱玩的捉迷藏游戏。弟弟躲到门圪崂里，妞妞睁开眼睛，一下子就看到他的黑布鞋。她轻轻地走过去，一把把弟弟拽出来。弟弟爱让姐姐找他，他又让姐姐把眼睛挡住，自己走到窗帘后面，躲到窗沿拐角处，低声喊道:“藏好了，寻来吧。”

妞妞将手移开，看见窗帘凸起一大块。妞妞将窗帘布揭开，弟弟兴奋得尖声叫起来。实在无处躲藏的弟弟走到炕上的一对黄色小木箱旁边，他打开其中一只木箱盖子，一脚跨了进去。屋外传来爸妈回家的脚步声。弟弟叫姐姐快点儿帮他把箱子盖上，他说:“姐姐，你别告诉爸爸妈妈。”妞妞说:“弟弟，你别出声。他们使劲叫你的时候，你都不要出声。”

妈妈问妞妞，弟弟去了哪里？妞妞憋着不说。妈妈再问她，她不想违背对弟弟的承诺，说弟弟出去玩了。紧接着，妈妈到院子里找，爸爸到街门外喊，始终不见弟弟的影子。

妞妞想，要是弟弟永远躲在木箱子里多好，那样家里的好吃吃就全成她一个人的了。妈妈找了半天没找着。她摇晃着妞的身体，着急地问她，弟弟什么时候出去的？他往哪个方向走的？妞妞不能说，她只说是弟弟跑出去玩了。妈妈的脸变成了红色，她在院子里和胡同里大声叫喊着弟弟的名字。爸爸找来一条长棍子，他在井里面搅来搅去。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脸上也没了笑容。妈妈大声哭起来，她不忘一声声叫喊弟弟的名字。太阳的光刺得妞妞的眼睛生疼，妞妞“哇”地一声哭了。她不想再玩了，指了指家中的那只木箱。

妈妈扑过去，打开木箱盖子。弟弟的两只胳膊耷拉着，头向外仰着，睡得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