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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一个抑郁症病人

2019-03-13  本文已影响369人  夏至东隅
我的一个抑郁症病人

——人间不值得专栏篇
文/千辰

苏黎明倚靠在我二十二楼的咨询室窗户边,看着城市万盏灯火升起。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在密密麻麻的人潮中仿佛可望见大厦门前西装革履的商人,风情街上走散的情侣,马路两旁行色匆匆的青年,广场中心扭着腰身的大妈,小吃巷尾卖糖人的老汉,还有医院大厅排队的病人和对面楼内写作业的学生……

沉寂的夜色中,他们给这座城市注入了活力,让它有了一个好听的名字——不夜城。

“沈医生,你猜一猜,在这热闹的城市里,有多少人和我一样在漫长黑夜里忍受着抑郁和孤独?”苏黎明将这些人一一指给我瞧,最后回头看我。

“有很多。”我打开明黄的灯,光从头顶倾泻,给整个咨询室铺上一层温暖。

“太多了。”他叹了口气。

片刻他又接过我手里的茶抿了一口,问了一句:“你那天说,你见过苏满月,是么?”

我点头道:“是,苏满月嫁了一个爱她的人,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他听完这句话笑了,露出一口大白牙。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的一口大白牙,明晃晃又沾染了些烟草的黄,却依旧带着落寞与悲凉。

“谢谢你,那有缘再见。”苏黎明朝我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转身离开了咨询室。

我回了一个他未见着的笑容,见他的背影越来越远时,心里忽地生出些许悲伤。


1

苏黎明是我的抑郁症病人,是他女朋友宋晚秋介绍来的。

他第一次来看病时,穿了件纯白T恤,搭着一条哈伦裤,头发也向后梳起,露出干净清秀的五官,全然不像是有着重度抑郁的人。

“你好。”我放下手中的茶杯,再三确认他的样貌与身份证头像别无二致时,才挂起职业笑容,朝他伸出了手。

“你好,沈医生。”他也伸了手,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我这才瞧见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是涣散的,等我手从他手掌心里挣脱开来,他才重新聚集起目光。

“坐吧。”我接过他手里的病历本,拍了拍身边的沙发,先坐了下去,“苏黎明,25岁,抑郁症复发,有七年抑郁症史。是吗?”

“是。”他在我对面坐下,点了点头。

“那最近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我问他。

“我最近想起很多事情,想要自杀。”他的语气很阴冷。

来看病的人大多都想自杀,他这一句我听的多了,见怪不怪。

然而我还是该做好心理咨询师的本职工作,我要做些什么来减少他心底的负面情绪。

我一直觉得上善若水、海纳百川,水是平复情绪最好的辅助品。有一杯水在手边,它似乎就能吸纳你所有的害怕与痛苦,让你重生希望。

所以我起身倒了杯水放在他面前,复端起自己的茶杯,语气是一贯的缓和轻柔:“能和我说说吗?”

“我年少时做过一件很错误的事情。”

他说完这句话以后,目光再次呆滞掉,继而红了眼眶,身体颤抖起来,明明很是痛苦,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我从手边抽了些纸递给他,静静地在一旁坐着。

他沉默了许久,才又抬头朝我说:“沈医生,我和你讲讲我的家庭吧,我从来没有跟人说过家里的事。”

“好。”我垂眸沉思几秒,复又点头。

“我母亲是名小学教师,父亲是商人,家里的条件还算不错,只是他们夫妻感情不大好。从我记事起,他们就整日吵架,每每吵完母亲就会锁上房门,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日不出门。父亲起初还会哄她,后来便烦了,开始夜不归宿或是回来时一身酒气,与母亲闹得更凶。”

“父亲在我十五岁那年,带回来一个叫苏满月的年轻女人,面容娇艳,身段婀娜,说话的声音柔柔弱弱,完全不似母亲气急败坏的模样。苏满月来家里以后,父母的关系更紧张了,争执也越来越多,母亲后来终于死了心,向法院起诉离婚,带着判决的一百万离开了我们。”

我停下了手里的笔,几分惊异地抬头问他:“所以,你觉得是苏满月破坏了你的家庭?”

他朝我摇了摇头:“我曾经也幼稚地以为她破坏了我的家庭。”

“怎么说?”我突然来了兴致,想听他继续讲下去。

“满月是父亲好友苏朝南的女儿。苏叔叔那会儿患了癌症,已是晚期,临走前放心不下十八岁的满月,就将她托付给了我父亲。我父亲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苏叔叔年轻时替他挡过刀,所以苏叔叔死后,他把满月带回了家。”

“当然,这些都是后来我去监狱里探望父亲时,他告诉我的。”他惨然一笑,喝了口水又接着说,“母亲走后,满月承包了我的日常生活起居。她对我很好,但我依旧喜欢给她使绊子,想看她出丑。她从来都不发脾气,也不向父亲告状,可她越是那般不争不怒不闹,年轻气盛的我也就越想做些什么让她心生恐慌。”

我本同他一起抿了口茶,这会儿手抖了下,白茶洒落在灰白的地毯上。我处理茶渍边问:“所以你做了什么?”

“那次上化学课做实验,我偷偷拿了些浓硫酸,本是想只吓唬她,却没想到真的泼了出来,伤了她半边脸和一条胳膊。”他说这话的时候双睫低垂,十指交叉放在唇上,骨节泛白。

我望向他手背上泛红的指甲印,好似漫不经心地问:“那后来呢?”

“后来……”

他苦笑一声,停顿了几秒又说:“我父亲急着送她去医院,在半路上闯红灯撞死了两个人,被定了肇事逃逸罪,判处七年有期徒刑。父亲半年后在狱中自杀身亡,那以后,我就慢慢出现了抑郁的症状。”

“那苏满月呢?”我追问他。

“她去了美国。我父亲为了弥补她,留给她百分之五十的遗产,并托人找了国外最好的医疗整容团队为她服务。”苏黎明的声音低落下来。

“这样啊。”我点点头,又问,“那她手术做得怎么样,容貌恢复了没有?”

苏黎明愣了,估计是没想到我会问他这个问题。他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才又说到:“我听人说,她动了十几次手术,做得还比较成功,只是相比以前还是有差距的。

“是我对不起她。”他突然把头埋在双臂里,哭了起来。

“是我对不起满月,是我害了她。”

像是触动了他内心最深处的记忆。此刻苏黎明坐在我面前,眼里充满了悔恨,整个人陷入悲痛之中,拼命地击打着自己的脑袋。

许久,他抬起头来朝我开口:“沈医生,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后来我去找过她。”

“嗯?”我抬眼看他。

“我挺想她的。我从小到大都是没存在感的人,父亲忙工作不回家,母亲也不管我,我也没什么朋友。其实我一直都想有个人在我身边。然后就有那么一天,你世界里出现那么一个人,她愿意陪你说话愿意关心你,你就会想法设法吸引她的注意,好让她多陪陪你。”

“我的不辨是非伤害了她,我错了,我想弥补,无论以何种方法。”他的话难得铿锵有力。

我没有说话,望了他好一会儿,从抽屉里掏出一盒口香糖递给他。

“每一个人都曾做过错事,懂得反省改正便是好事,你也不必多苛责。过去无法改变,就抓紧时间珍惜当下。”

“谢谢沈医生。”他接过我手里的糖,盯着那上面的花纹看了会。

趁他看糖的间隙,我抬头望了望头顶的挂钟。指针刚好到十二点,滴滴答答地响了起来。

苏黎明也听到了声音,起身朝我点头致谢:“沈医生,谢谢你听我说这么多,我现在心情好多了。”

“这是我的工作。”我再次挂起职业笑容。

苏黎明出去以后,宋晚秋提着一袋零食从外面走进来,站在我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沈医生,谢谢你,希望你能帮黎明走出难关。”

“这是我们医生的职责,我会努力的,况且你给的钱也不少。”我敛了敛眸,复又抬头笑道,“你的笑容很好看,我很喜欢。”

她扬起一个微笑,晶亮的眸子里带着一丝期待,继而将手里的东西递给我:“沈医生,谢谢你。”

宋晚秋离开后,我去餐厅打了两份饭回来。陈琛上午一台手术到现在还没做完,我只好从书架上抽了本书,窝在沙发上先看着。

正午的阳光从窗户落进来,打在书上泛起金黄色的光芒,刚好照亮了书上的一行小字:死亡最强大的力量不在于它能让人死去,而在于让留下的人不想再活着。


2

苏黎明的病情稳定了半个月,却在某天醒来时又突然低落下去,他坐在十二楼的窗户上,涣散着目光哼起不知名的歌谣。

宋晚秋打来电话时,我和陈琛正坐在餐桌前吃早饭,接到消息立马放下手里的包子过去了。

苏黎明的家收拾得很整洁,客厅摆着两排书架,阳台上玻璃瓶插着红的玫瑰、白的百合。若不是此刻的他坐在窗户上,拿着刀回头朝我笑,我想我会以为自己进入的是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

“沈医生,你来了?”

“你下来。”我往前走了半步,小心翼翼地和他说道。

“不要劝我,让我这样离开吧。”他摇了摇头,眸子黯然无波。

“苏黎明,你还想知道关于苏满月的事情吗?”我又往前走了半步,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放低了声音。

在我提到这个名字后,他果然愣了几秒,继而放下手里的刀,怔怔地说:“想。”

“苏满月其实……”,我慢慢走近过去,伸出手一把握住他的手,下一秒就用尽全身力气把他从窗台上拽了下来。

陈琛连忙过来帮忙按住了他,我从地上爬起来,看着衬衫上映出的鲜血,尝试着动了动胳膊,一股钻心的疼从臂弯处出来,让我忍不住嗞了一声。

“家里的纱布还有吗?”我回头问宋晚秋。

她点了点头,把我带进卧室,用剪刀剪开我臂弯的布料,细心地拿酒精棉球替我处理伤口。

黏在一起的皮肤渐渐裸露出来,宋晚秋处理的越是仔细,那恶心的疤痕越是明显。她处理到最后,手开始颤抖起来,最后抬起头看着我,一脸不可置信。

“小时候做饭被火烧的,没能除去。”我抬起头朝她笑笑,另一手顺势从药箱里找出纱布让她替我缠上。

拿纱布的那一刹,我扫见药箱里空着的舍曲林药盒,忽然想到什么,扭头问宋晚秋:“苏黎明这些天有去过医院吗?”

“没,他一直在家。”

“那你现在去苏歌市第一医院精神科找刘云医师拿两盒这种药,我待会儿会联系他。”我定了定神说。

“好。”宋晚秋出了门。

苏黎明瘫软在沙发上失声痛哭,我让陈琛放开他,坐过去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

陈琛站在我身边,担忧地看着我,正准备说什么,被我以患者需要治疗为由赶出了房间。

只剩下我和苏黎明后,我收回手,抿了口茶问他:   

“为什么不吃药?”

“因为不想活了。”他从沙发里抬起头来,认真地和我说道。

“这一次为什么不想活了?”

“太绝望了,抑郁症真的很可怕。得着这病的人一面想着跃下死亡沼泽解脱,一面又想抓住悬崖峭壁上最后一根稻草祈求活着。长期挣扎于生死缝隙之间,便是再坚强,也只能变成不人不鬼的模样。”


他说这话的时候紧紧地盯着墙上的相框,我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看见蓝天白云之下,他和宋晚秋牵着手并排躺在草坪上,毛绒绒的萨摩耶低伏在一旁,多么温馨又美丽的景象。

很久以后,我听见他说:“晚秋就是我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像寄生虫一样依附着她,拽着她的脚踝努力不让自己掉进深渊。我真的很自私,很自私。”

我抽出一张纸递给他,开口:“没有什么自私,路都是自己选择的,与你无关。”

他擦了掉下的眼泪,倚在沙发上自嘲了一句:“我这个人活得真悲哀,明明喜欢的人就在身边,却没能力去好好爱她。”

“未来还很长,会好的。”我安慰他。

他没有接我的话,在沙发上坐了半晌后,起身进了卧室,从保险柜里拿出一个盒子。

盒子里放着许许多多的明信片,还有一封信和一张照片。

照片是三人照,坐在前面的是一个戴着眼镜年过半百的中年人,苏黎明站在他身后,旁边还站了一个年轻的姑娘。

照片里的中年人笑的很慈祥,全然不像苏黎明所说那般脾气暴躁,只是可惜他英年早逝。我的目光又扫向一旁笑魇如花的姑娘,愣了半晌最后伸手指向了她,犹豫间问苏黎明:“这是,苏满月?”

苏黎明听了我的话,将那张照片轻轻地拿出来,放在手心吹了吹灰,认真地朝我点点头:“这是我,苏满月和我父亲唯一一张合照。”

然后他又把照片放进盒子里,合上盖子递给我,恳求道:“沈医生,我能请你帮我个忙吗?”


3

宋晚秋从医院拿了药回来。在我的监督下,苏黎明乖乖吃了药,情绪也稳定下来,再没有提及自杀的事情。

我和陈琛看着他安然入睡后,离开了他家。

陈琛开车将我送去医院,一路上半是心疼半是戏谑地唠叨:“媳妇儿,你咋一点都不知道爱护自己呢?”

“因为我来钱快。”我朝他努努嘴。

“不要命的小财迷,下次不许再这么任性了。”陈琛在我脑袋上轻轻拍了一巴掌,然后就把我丢在影像室的床上,让周医生拍了片子。

好在我皮糙肉厚,骨头没有多大问题,只需要养几天就好了。

陈琛把我抱回咨询室上药,又絮絮叨叨叮嘱着这几天的注意事项。他叨叨的多了,我听着耳朵也难受,于是就捂住他的嘴,开始吐槽:“你真是个啰嗦的人,一点点小伤也要说这么久。”

“那还不是因为爱你。”陈琛轻轻拿掉我的手,突然很深情地看着我,眼神湿漉漉的,像一眼清泉,把我的脾气看得瞬间全无。

“我也爱你。”我招架不住他的目光,低头在他脸上快速地啵了一口。

他很满足地笑了,从抽屉里掏出一盒鸡腿,美名其曰吃啥补啥。我瞪了他一眼,却也在肉的香气中没骨气地妥协,让他拿着给我啃,丝毫没有优雅的范儿。

在解决完最后一只鸡腿时,陈琛擦掉我嘴角的肉沫,问我:“媳妇儿,你那个抑郁症患者怎么样了?”


我顿了一下,望着桌子上苏黎明的病历,开口,“很难说。”

“不管他了,反正我们得好好活着享受生活。”陈琛看我的目光低垂下去,伸手紧紧抱住了我。

他的脑袋在我头顶蹭来蹭去,一米八的大男人像个小孩子一样撒娇,我有些无奈地伸手抓了抓他的头发,却也还是笑着回了他一个吻。

可能是白天里的事情太过激烈,那晚我梦见苏黎明从他家十二楼的窗台上一跃而下,朝我挥手说了句“对不起”,然后满身是血地躺在树下。

从梦中惊醒时,我的巴掌搭在陈琛的脸上,他哆嗦了一下,腾地一下从床上爬起来,看了看一脸茫然的我,又坐下来顺了顺我的头发:“媳妇儿,做噩梦了?”

“我梦见我的病人死了。”我抬头看了他一眼,黯然说道。

“梦都是反的,快睡吧。”他侧卧在我身边,一只手轻轻拍打着我的后背,柔声哄我入睡。

我往他的怀里缩了缩,闭上了眼睛,没再说话。但我很清楚地知道,我梦里的事情也许是不久后的现实。


4

苏黎明在初秋时分卖了苏歌的房子,把财产全部存入宋晚秋的账户,然后开着他的小吉普离开了。

他说,治疗抑郁的方法有三种,情感,药物,风景。他已经浪费过太多感情,也吃厌了那些药物,不如趁着年轻去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说不定哪天抑郁就放过他了。


他走的那天来我咨询室喝了口茶,顺便问起苏满月的事情:“我记得那天你来我家时,说你知道苏满月的事情,是吗?”

“苏满月嫁了一个爱他的人,过上了幸福的生活。”我说。

他又问:“那你觉得她会原谅我吗?”

“只要现在过得好,谁又会对过往的伤念念不忘。”我回答他。

他的眼里露出光芒,有些激动地伸手抱了抱我:“谢谢你,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

“你说。”我推开他。

“我以前写过一本书,还没有发表。我走以后,希望你能把它投出去。”他从包里递给我一卷手稿。

“这是要做什么?”

他没有说话,靠在我的十二楼咨询室窗户上,看了外面很久。

到夜幕降临时,他才回头看我,“沈医生,你猜一猜,在这热闹的城市里,有多少人和我一样在漫长黑夜里忍受着抑郁和孤独?”

“有很多。”我不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只打开明黄的灯,听他继续说下去。光从头顶倾泻而下,给整个咨询室铺上一层温暖。

“太多了。有人因为公司破产,有人因为失恋,有人因为一事无成,有人因为疾病,有人因为学业繁重,还有的人遗传了上一代的抑郁因子。可是他们啊,都在为身边的人努力活着,希望有一天能够彻底摆脱抑郁。”他感叹着。

过一会儿,他又忽然低下头去自言自语:“我曾经也努力地活过,只可惜这么多年,依然挣扎在恶魔口中。”

“所以你想……”

“我想未来有一天,宋晚秋在任何地方都能够听到我走出抑郁的消息。”他朝我笑了笑,转身将出房门,却在门口碰见来找我的陈琛,似是忽然忆起什么,从包里掏出一对鸳鸯玉放到陈琛手上,露出一口大白牙:“我之前有听晚秋说,今天是你们的结婚纪念日。这是我送给你们的礼物,祝你们幸福。”

陈琛向他道了谢,目送他离开以后,忽然开口问我:“媳妇儿,他还会回来吗?”

“也许不会了。”我摇摇头。


5

苏黎明离开以后,宋晚秋沉寂了好久。

我继续做着我的心理咨询师,接待一波又一波新的病人,偶尔会想起苏黎明请求的事情,依约写下一张明信片,然后放到医院前台等着邮局里的人来收,送它去往该去的地方。

苏黎明的书在这个冬天出版了,书名为《抑郁之光》,书的扉页有一行小字:“我知道许多人都曾和我一样于长夜里失声痛哭满怀绝望,但请不要放弃,黎明到来时阳光自会进来。”

我买下两本,一本放在心理咨询室的书架上,供前来咨询的人阅读;另一本寄给了宋晚秋,也算是给她一个交代。

在苏黎明离开的第六个月,宋晚秋拿着一张贴着苏黎明和一个陌生姑娘照片的明信片找到了我。

照片上两人并肩站着,露齿大笑,眼里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那张明信片里只写了简短的一段话:“我在远方很好,此后山长水远已有人作陪,你不必再念。寄好,苏黎明。”

我将那张明信片放在桌上,请她坐下:“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独树一枝花?”

她没有理会我,只仰起脸,望向我的眼睛多了几分沧海桑田,桑田里是寒凉玉烟,那丝寒凉让我心底一凛。她开口,质问我:“沈医生,你当初怎么就让他离开了?”

我一时哑然。我其实想说留下也折磨,或许离开是一种解脱,但我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敢说。

空气凝滞了许久,宋晚秋安静地坐在我对面,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的眼睛,像是要从里面找出些什么。

我避开她的目光,低下头抿了口水。还未抬头,听她又说:“沈医生,我听人说你出国进修之前是姓苏的。”

我的身体忽然发僵,像是个犯人般被人审问,被人一步步追紧逼问,无处藏身。


6

“宋女士,我夫人要下班了,你有什么事情明天来咨询可以吗?”不知何时,陈琛已倚在我咨询室的门边,神色严肃地看着宋晚秋。

宋晚秋回头望了他一眼,见陈琛摆了一个请的姿势,也未再追问下去,只是起身时带了句话:“我想,以后我还是会再来找你的。”

我神色呆滞一瞬,再回神时宋晚秋已经离开,陈琛正揽着我的身子安慰:“四月,没事了。”

我这才发觉自己抖得厉害,周遭的空气像是冷了几度。我抬眼看向陈琛,一下子放松下来,直接跌在他怀里,眼泪落了下来:“老公,我渴。”

“老公在呢。”陈琛连忙倒了杯水递给我,又伸手将我抱紧了些。

我贪婪地吸取他身上的清香,那是这些年专属于我的安全感。

很久我抬头,长舒一口气,眸子里复亮起星光:“嗯,一切都过去了。”

关于那些好的不好的,都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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