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知少女（3）

一路打着招呼，吴枝直到月上树梢才走到家，照旧挨了一顿训。可是父母也没有办法，他们工作忙，还要挤出时间接送一个不愿意住校的高中生，幸好吴枝学校和家就隔着两条街，他们便让吴枝自己回家。但吴枝不仅傻，还调皮。他们念叨了她无数次，让她一放学就赶紧回家，可她没有哪一次能准时到家的。有一次，妈妈就跟在吴枝后头看她每天到地在做些什么把戏，结果看到女儿边走边玩，嘴和手就没有歇的时候，硬是把15分钟的路程走出了150分钟。她是个律师，比基层公务员吴爸爸要忙上百倍，可她还是坚持了连续一个星期每天都去接吴枝回家，然后累的不行，撒手不管了。吴爸爸倒是笑嘻嘻的，他只是觉得女儿晚回家不安全，但对女儿能够自娱自乐表示赞赏，迫于吴妈妈施加的压力，他积极地每天跟在吴妈妈后头一起教育吴枝。

吴枝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第二天照旧。吴爸爸宽慰妻子，说：“其实吴枝是很准时的嘛，准时晚回家，哈哈哈哈。”在得到吴妈妈的白眼后，吴爸爸悻悻然地拿起手机斗地主去了。而吴妈妈在听到“胡了”的提示音后更加生气，最后又把气撒在吴枝身上。吴枝委屈巴巴，她从来不觉得自己在路上花了太多时间，实际上她觉得自己走得已经很快了。如果总有人拽你的辫子，或者伸出脚丫子冷不丁让你绊一跤，你怎么可能健步如飞呢？

睡前，吴枝看着门缝里闪烁的灯光，试图回想她第一次遇见绿子的情形。绿子不是她见过的样子最骇人的非人类，但却是最有趣的一个。大眼睛里全是晶亮的红色血丝，鲜红的嘴唇却泛着灰败的死皮，海藻般的长发在阳光下死气沉沉。可爱与残忍共存于她的身体与灵魂。吴枝是在操场边上的小树林碰见绿子的。她忘了穿运动鞋，结果被体育老师罚捡球。有些同学就专门往小树林里踢球，吴枝只顾低头狂奔，等她反应过来，已经在这个小树林里绕了好几圈。

当她走了许久，头顶还是那片被枝叶遮挡的天空时，她叹了口气，决定还是原地不动，等一切恢复正常。一双白蕾丝黑皮鞋出现在视线中，缓缓往上看，沾满泥沙的腿，及膝的公主裙，最后是一双冷漠的眼睛。风里夹杂着铁锈味，像是小女孩身上的甜发了酵。吴枝愣了一下，说：“你好呀，我叫吴枝，你叫什么名字呢？”这是父母从小教育她的。要有礼貌，这样别的孩子才会愿意和你好好相处，而不是去抢你的东西、嘲笑、辱骂你。尽管吴枝是个非常懂礼貌的孩子，但这并不能避免她被同学鼓励。

绿子张了张嘴，第一次没能发出声音，第二次终于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说：“记不清我的名字了，但你可以叫我绿子。”同时伸手擦去了嘴角流出的血，然后牵起吴枝的手，头歪着用很天真的语气说道：“我带你看看这片树林，这里有很多有趣的地方哟。”吴枝感到手心里的黏腻，慢半拍地扭头去看绿子，一片叶子粘在绿子的头发上，她突然觉得有趣，开心地笑了。也就是从这时开始，她们就一直是朋友了。吴枝也是从这时候才开始相信，交朋友不是一件很难很难的事情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