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钟声—评《巴黎圣母院》

    爱斯美拉达, 几岁就被人拐骗走,与亲生母亲分离, 过着流浪的生活, 靠在街头卖艺跳舞为生。她不但美丽，而且心地善良，希望遇到一位白马王子，不仅给她爱情的滋润，也可以勇敢地保护她。偶然的机会，爱斯美拉达爱上了把她从主教克洛德魔爪中救出的皇家弓箭队长孚比斯，却不知道孚比斯是一个花花公子，虽然长相伟岸，却是一个逢场作戏，拈花惹草的浪荡公子。为了名誉和地位，他可以像掸灰尘一样把爱斯美拉达抛弃掉。在爱斯美拉达生死攸关的时候，只要他出来作证，就可以把她救出来。这时，他并没有勇敢地站出来。因为他这样做，他与爱斯美拉达的风流韵事就会败露，名誉会受到影响，与百合花小姐的婚事有可能告吹，甚至影响他的前途。他选择了逃避，明知道爱斯美拉达性命不保，也不愿出头露面，任法院把爱斯美拉达残酷地绞死。爱斯美拉达被加西莫多救出，在巴黎圣母院避难，她急切想再见一见铁心爱着的人。加西莫多找到孚比斯，希望他能见爱斯美拉达一面，他却避而不见，恐怕牵连进去。这就是爱斯美拉达死心托付的人。爱斯美拉达愿意嫁给他，如果不成，退而求其次充当他的情人；如果情人不行，死心塌地任他玩弄也在所不措。甚至身处危险，随时都会失去生命的时候，还不顾个人安危地冲出来呼喊：孚比斯，孚比斯。她这时幻想孚比斯能像英雄一样保护她，救她于水火之中。可她错了！她死心踏地的爱换来的是孚比斯的冷酷无情，令人发指的铁石般的冷酷无情。爱斯美拉达的爱带有盲目性，为了自己所爱的人，宁愿失去护身符的灵性——意味着与母亲重逢的机会。她隐约知道，横亘在两人之间是社会地位的极大悬殊。她奉献了自己的真心与身体，并没有得到回报，得到的不是梦想的幸福，却是玩弄与伤害，她走向了她的宿命，和她母亲一样的宿命。

    主教克洛德.弗罗洛，长得高大、睿智，他曾收养过弃婴加西莫多，含辛茹苦地照顾他，把他扶养成人，父母死后，一直未娶，把幼年的弟弟拉扯大。他刻苦、爱学、严肃、郁郁寡欢，他精通神学、医学、法律和技艺，通晓拉丁、希腊、希伯来文等多种语言，是一位年轻的哲学家，若萨的副主教。他可以代表上帝，守护、拯救人们的灵魂，给人们带来福音。每个人都是善与恶的混合体，善良的人通过不断修行、约束自己，直至表里如一，灵魂得到升华；罪恶之人不断犯错、放纵自己，直至良知丧失，滑入黑暗的地狱。克洛德即是后者。外表正直，道貌岸然的他，却是一个内心好色，贪图肉欲的人，加上自我和外在约束的丧失。这是他为什么从天堂的守护神——上帝之子而变成一个恶魔，他妒忌孚比斯，只要听到爱斯美拉达讲孚比斯的名字，他就会像疯子一样。他想尽各种方法得到爱斯美拉达。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惜一切代价，诬陷爱斯美拉达，只为有机会得到她。在刑场为爱斯美拉达做祈祷之前，在爱斯美拉达身陷大牢，在爱斯美拉达避难的时候，在他把爱斯美拉达骗出圣母院，他不断地诱惑爱斯美拉达，只要答应他顺从他，他就会救她的命。当被爱斯美拉达鄙视和拒绝后，他这个从地狱走出的恶魔，露出了狰狞的面目和啮人的利牙，毫不犹豫把她送上了断头台。作者雨果鞭挞的不仅是克洛德一个人，而是他身后的教士与宗教集团，他们表里不一，外表神圣庄严，内心好色贪欲，对人的压迫是无处不见的，教堂本来是一个圣洁的地方，却成为他们达到个人目的工具，甚至吐噬人的生命的恶魔。

    与克洛德相比，加西莫多长得极丑，方嘴、鸡胸、驼背还有独眼，他的生身父母也抛弃了他，许多人厌恶他，主的恩赐之光也照不到他身上。加西莫多长得丑，可他却有一颗纯朴、仁爱、高尚的心，虽然自惭形秽，不敢正视他心中的圣女爱斯美拉达，但他却像守护神一样无私地爱着对方。他爱的还有另外一个人，就是亦人亦魔的克洛德。在加西莫多遭父母遗弃，众人侧目的时候，克洛德收留了他，把他养大成人。克洛德知道加西莫多保护爱斯美拉达，不让自己得手，便恶毒地咒骂、恫吓、甚至施以拳打脚踢和鞭打的折磨，加西莫多没有任何责难与抱怨，一点也不改他的忠诚与逆来顺受。但后来，加西莫多忍无可忍，把克洛德推下了钟楼，最后体力不支而落下去摔死。是什么导致加西莫多对自己的恩人如此无情？事情总有因果。加西莫多曾做过克洛德的帮凶，帮恩人抢过爱斯美拉达，她为此甚至差点失身。爱斯美拉达是一个善良且有悲悯之心的人，加西莫多虽然做过克洛德的帮凶，但加西莫多受惩罚并遭众人唾弃，主教也躲着他的时候，是爱斯美拉达主动送水给加西莫多喝。从不流泪的加西莫多流泪了，这是加西莫多为什么愿意报答她，用自己生命爱她的缘故。还有她的美，都让加西莫多愿意臣服在她的脚下。面对克洛德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爱斯美拉达，甚至送她到断头台，加西莫多心中的天平倾斜了。曾经的恩人已变成了恶魔，又残忍地把自己心中的圣女陷害致死，他终于发出了致命的一击。

    爱斯美拉达的命运之坎坷，不仅是她童年时被一群流浪的埃及人拐走，爱上了一个不能托付的孚比斯，遇上了恶魔般的克洛德，她面对的还有法国的统治阶层。法官在调查案件的时候，明知道孚比斯没有死，却还照旧判爱斯美拉达死罪，毫无同情心地送她上绞刑架。法官妄顾人命，不管你有没有杀人，只要落入他们的手掌，会像碾死蚂蚁一样对付。记得在审加西莫多的案件时，主审法官竟然是一个耳聋的人，听不清犯人的话语，却随意胡乱判刑，这真是天大的讽刺。一叶知秋，可见爱斯美拉达的命运充满阴云。爱斯美拉达被加西莫多劫法场救走，躲进了巴黎圣母院避难。按照教法，只要她不再踏出教堂一步，可以有宗教豁免权，避难不得再追究，更不能危及她的生命。但法院还是宣判，进行第二次抓捕，要把她无情地送上绞刑架。听到这个消息，爱斯美拉达的苦难朋友愤怒了，他们策划进行一场暴动，准备攻打巴黎圣母院，并把她从里面救出来。但他们面对并要对抗的不仅是巴黎圣母院和几个教士，而是法国整个统治阶层。路易十一怎能允许有人挑战他的权威——他像狮子一样凶猛威严，更何况起来造反的是一帮平民百姓，一场流血的镇压不可避免。营救爱斯美拉达的行动失败了，他们中的大多数也葬送了性命，爱斯美拉达更没有生还的可能，她最终的归宿只能是断头台。

    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令人落泪的人物命运，让人读起来爱不释手，欲罢不能。同时，爱斯美拉达的身世之迷也一直牵着读者的心。古杜勒修女，一个年少轻狂，不知自爱的女人，有一天她希望生一个孩子告别曾经的荒唐。上帝眷顾她，满足了她的心愿，赐给她一个象爱神一样的宝贝。她天天像宝一样摸她、吻她、胳肢她、为她洗澡、打扮她。尤其那一双粉红的小脚，母亲总是没完没了亲吻。谁知乐极生悲，从埃及来了一群流浪人，粗心的母亲向他们大夸女儿，他们把宝贝拐走了。她几近疯狂，更痛恨那些拐走她女儿的埃及人，便刻意流放自己，在巴黎做一个苦修女，希望上帝再次眷顾，还她的宝贝。她的女儿是死是活，到底去了哪里，却一直是一个迷困。一转眼十几年过去了，她在巴黎圣母院旁边像老鼠洞一样的修行室里，天天看着孩子的绣花小鞋子——那是和女儿的唯一联系。她恨，有孩子经过的场景她没有一点勇气面对。她恨在广场那个跳舞的流浪埃及女人——爱斯美拉达。爱斯美拉达害怕在阴冷石室苦修的古杜勒，她不知道那个女人为什么对她恨得咬牙切齿。上帝睁开了眼，爱斯美拉达的身世之迷终于解开了。痛恨她的苦修女，原来是她失散多年的母亲，母亲恨她，以为她是埃及人。迷困揭开，母女相认的时候，本应皆大欢喜，但却是母女相处的最后一小段时光，也是两人重逢后的最后一面，这不能不说是人间悲剧。更让人心痛的是——女儿害怕母亲，就因为她像一个埃及人，是那些人把母亲的孩子从身边骗走。母亲对这个女人也充满了恨。但她们真正明白的时候，却没有时间让对方感受自己的爱意。

    《巴黎圣母院》不仅刻画了人物，还给大家展示了中世纪的巴黎，那些希腊式，那些罗曼式，哥特式的建筑，还有几种风格的混合体。那一座座教堂，那一座座宫殿，一次次向外拓展，一次又一次的围墙，组成了三个大的区域，本岛最小最古老的是老城教堂区，塞纳河左岸是大学城学院区，新城宫殿区在塞纳河的右岸。他们沿着市中心一直向着巴黎的郊野延伸。书中对巴黎建筑全景式的描写，给大家展示了一幅气势恢宏的画卷，让读者在欣赏作品的同时，亦欣赏到巴黎古老之美。“这是一部壮阔的石头的交响乐，是人类和一个民族的巨作，它的整体单一而又复杂，如同它的姐妹篇《伊利亚特》和《罗曼司罗》，它是一个时代各种力量通力合作的奇妙的产物，在它的每一块石头上都可以看到艺述家的天才和工匠的奇想。总之，这是一种人类的创造，像神的创造那样有力而丰富，而它似乎是窃取了神的创造的两重特征：多变而永恒。”那一座座教堂，那高耸入云的尖顶，那钟声齐鸣的时刻，无不给你心灵的振撼。这些建筑即是历史的见证，又是一部部传世的作品。但作者的远见并未就此止步，在指出建筑之美的同时，他洞见地指出，一部好的文学作品，比建筑更有威力。一张纸，一支笔，看似简单低廉，但一经写出书籍，便可在人群中迅速传播，甚至流传百代。这是建筑——花掉成万上亿的金银，伐去一座森林，用去几座山的石头，甚至举国民众之力，花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时间，所不能比拟的。

    雨果再现了巴黎过去的面貌，书中人物百态更是维妙维肖，有捣蛋的学生、义气的乞丐、残疾的小偷、双面的教士、苦修的母亲、荒唐的骑士、冷漠的法官、贪婪的朝臣、残暴的君主等，这些人物形象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但有一点却刻画的更加突出——穷人一直在挣扎，不仅是爱斯美拉达，还有格兰古瓦，古杜勒等，他们一直与饥饿与命运做斗争，却并没有换来想要的温饱与幸福。该上天堂的却下了地狱，该下地狱的却上了天堂。像克洛德一样的主教们披着宗教的神圣外衣，却做着禽兽不如的事情。爱斯美拉达，心地善良，对一个格兰古瓦——陌生人的劫难也愿意出手相救，却受尽了人间的苦难，并未受到上帝的怜悯。

    在圣洛朗教堂的墓穴中，有两具奇特的骨髅抱在一起，一具是女的，颈骨上大着一串念珠树种子的项链，紧搂着她的是一具男尸。这个男的颈椎骨上没有丝毫伤痕，显然不是绞死的。这个汉子是自己来死在这里的。人们想把他和他所拥抱的尸体分开，他顿时化作了尘埃。那应是加西莫多和爱斯美拉达，他们最终走到一起，是以这种方式。人们走出墓穴，外面是充满阳光与生命的世界，他们陷入深深的沉思——对美与丑、善与恶、爱与恨。这时，有一座钟声响了，坚接着是第二座，第三座，第四座，巴黎的教堂的钟声都响了，它们此起彼伏，互相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