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客四品之“翠羽”
不过旬日,“玄芳”叶片的皱折便舒展开来。但莳养一年有余,除了几片新生的翠叶,迄今未见美妙的花事。虽满怀期待,然而“机缘”未至,实在不能勉强。所谓养花经年,看花十日也是常有的事,而幽客者淡泊明志,即使“天时地利人和”俱备,诚不可以私心度物,更何况王者香固“白龙鱼服”素日,实常态耳。于是也就心平气和,顺其自然了。
所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世情大抵如是。没过多久,“翠羽”便翩然而至了。初相见为之一喜,亦为之一忧,喜的是初见欢心快意,忧的是能否与之相悦善始善终。
“翠羽”属于春兰的一种,其实它的本名叫“余蝴蝶”,一个很美丽的名字。之所以称之为“余蝴蝶”,据传此兰原产自浙江兰溪的山中,五十年代初由一位余姓山农采集下山,旋被日本人收走。大概是花亦有灵,思乡心切的缘故,在东瀛初花,惊艳人前之后,又于八十年代重返神州故里。
“蝴蝶”自海外归来,自然是身价倍增。只是不知当初的余氏是否还在。若在,花人相逢又不知会有几多唏嘘。人琴尚能相感,何况一株通灵的花呢。
甫见此花不啻于一场美丽的相遇。其叶俢长,外延而半垂,大约呈四十五度角的样子。它和“霓裳”的叶片颇相类,但“余蝴蝶”的叶片略窄,叶色翠嫩无比,姿态也更优雅一些。未花之前亦不觉有异,然而花颜初展即“惊为天人”。
“余蝴蝶”的花苞饱满壮实,莹润可人。一周之后就花团翠簇。所谓“花团”是它的花瓣层叠成团,至于“翠簇”则是它的花色碧绿青翠,并且花心隐隐有猩斑晕染其中;再一周,花莛高约两指许,通莛碧翠宛如“玉搔头”。令人叹为观止者:因“搔头”而生“碧钗”,由“碧钗”又遽作“步摇”。且看,或一枝独秀,翠色堆垒,如雀舌,如菊瓣,或旁逸上挺,栩栩然似蝶翅,似翠羽;时有流风浸窗,刹那之间,清芬洋溢,绿叶丛中,“搔头”轻摇,群蝶乱舞。真好似“霓裳”其人,金声玉振,“玄芳”流韵,自瑶池琼宫翩然以下,款款而来。
最妙的是绿色的重瓣之上,花心之中那些猩红的颜色,如斑似点,连丝聚片。恰似不规则的胭脂点染在蝶额螓首,真是妩媚极了。
翠英如羽,叠瓣成裳;恍若翼振,奋翮翱翔。以是“翠羽”之名便顺理成章,应运而生了。“翠羽”不但有二十多天的花期,而且花气袭人,馥郁沁人心脾。较之于“玄芳”,“翠羽”花香疏淡,意味清幽。若做一譬喻,大约如白酒者清香之于浓香,花色者栀莉之于梅棠,茶味者绿白之于红黄。虽本属一体,微妙有异。至于浓淡厚薄,浅深远近,短长优劣,个中滋味,惟寸心自品罢了。
兰花的种属有很多,而“幽客四品”实全豹之一斑。曰“春剪”,曰“霓裳”,曰“玄芳”,曰“翠羽”,不过是很个人的喜乐爱恶欲而已。至于有无现实上的意义倒是不必去深究的,一如庄周之“梦蝶”,栩栩然,瑟瑟然,陶陶然,醺醺然,默默然……惟其自适而已矣。
乱曰:
“春剪”万物开,“翠羽”翩然来。
“玄芳”意若何?“霓裳”寸心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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