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玦八十四

（八十四）

天道伦常，无论是大魏还是南诏，丑媳妇儿总是要见公婆的。

其实大魏的圣帝非常不愿意看见顾阿玦。尤其是当她作为钧王妃站在他面前时，他更是想拔剑在她身上戳个洞。

即使是她头上顶着一个南诏“长宁郡主”的封号。

但是他看着站在阿玦身边的钧王，便非常迅速地打消了这个念头。杀人？不不不，那是暴君才干的事。眼下的佳儿佳妇，他是不敢杀的。定王已死，朝中无人依靠。他还能苟延残喘几年？

于是大魏圣帝按照早已准备好的章程，对钧王夫妇说了很多言不由衷的褒奖之语。又赏了很多光灿灿明晃晃的御赐之物（反正过不了多久这些御赐之物就会重新搬回来），就以身子欠安为由，打发二人回去了。

出了泰宸殿，洛城翊却要牵着阿玦的手一起走，被阿玦冷冷地抽出来。洛城翊对她一笑，似乎毫不介意，说：“带你去见见我的母妃。”

阿玦好奇，便默默跟在洛城翊身后。她以前很少听洛城翊提起他母妃的事，是他不愿意提。

宫中殿阁楼宇颇多，洛城翊却渐渐走入一条偏僻的巷道。两边杂草芜盛，围绕着一段斑驳宫墙，分明是一处荒凉废弃的殿阁，少人照料。

阿玦心里“咯噔”一下，心想他母妃莫不是被贬入了冷宫？

洛城翊已推开落漆破败的宫门，因为年久失修，门轴发出沉重的咿呀声，好像是岁月被抽痛了某段伤感的记忆，发出了一声呻吟。

“你以为这里是冷宫？这里连冷宫也不如。”洛城翊忽然回头对阿玦微微一笑，隐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讽刺意味。

他穿过野草丛生的院落，推开了破窗凋败的房门。阿玦立时被一股阴冷空旷的气氛包围。她环顾这间空荡荡的房间，只见四处蛛网蒙结，尘覆几台，根本不像住人的样子。她看着洛城翊，只见他恭恭敬敬地用袖子擦拭一块蒙尘已久的牌位，上写：贾氏棠锦之位。阿玦暗道：“这便是他母亲吗？怎么连个封号也没有？”

“娘，孩儿来看你了。”洛城翊跪在地上，不断用手抚摸着牌位上的字，“孩儿娶了自己喜欢的女子，虽然她不喜欢我……但是孩儿当真是欢喜的紧……”

阿玦别过头去，假装没听见。

洛城翊继续轻轻说道：“娘，你再等等，孩儿定将你早日供奉在福宁殿中。”

“你也来给母妃磕个头吧。”洛城翊自己磕完了，对阿玦说。

“我想你母妃大概不会喜欢看见一个心里没有她儿子的女子。”阿玦说，“洛城翊，你究竟想怎么样，不妨在这里说清楚。你一定要娶我，并不是只为了我这个人吧？你相中的是我手里的‘红袖司’。”

“我要红袖司，但是我也要你。”洛城翊站起来说道，“阿玦，我不会害你。为何我们不能像当初那样？”

“当初？”阿玦仿佛是听到了一个笑话，“当初是你亲自否定了我们的关系。怎么你忘了？”

“当初，我若不是将你远远推开，只怕圣帝立刻便会将你斩杀。而我多年苦心营建起来圣帝对我的一切信任，都会土崩瓦解。”洛城翊声音苦涩。“我怎么知道，今日会如此艰难要赢回你？”

“或许你有你的苦衷，但是，我没有理由就要接受你的安排。洛城翊，在我喜欢你的时候，你从来不让我知道你也是喜欢我的。”阿玦幽幽地说，“甚至即使是喜欢，你也要看我有没有利用的价值。从前是，现在也是。”

她看着他，嘴角竟绽出一丝微笑，“你可以不承认，这些都无关紧要。我甚至可以接受你，因为，”她一字一句地说，“我不爱你了。一点也不。”

洛城翊脑子里嗡嗡做响。她说她不爱他。她一定是在说谎！他为她费了这么多心机，她怎么可能不爱他？他猛然掐住了她的脖子：“撒谎！你撒谎！你是爱我的！你只是在和我赌气！”

阿玦一惊，但是马上就放弃了挣扎，事实上她也无力挣扎。尽管呼吸困难，她还是竭力用平静的眼神看着洛城翊，那眼神里初时包含了一点可怜的意味，但很快就归于平静。她看着洛城翊的面孔渐渐模糊，渐渐变成了耿沐晨的脸，模糊不清的，遥远的。

“夺！”一枝箭擦着洛城翊的手臂，射在了台案上。洛城翊吃痛惊觉，猛然松了手，阿玦身子一软，便倒在地上。脖颈上清晰留着两个青紫的指印。

“阿玦！阿玦！”洛城翊大惊，他做了什么？

“殿下！”媚姜奔进殿来，看见洛城翊的手上鲜血淋漓，“你受伤了！”便忙着撕着衣服边角给他包扎。

洛城翊一把推开她，将阿玦紧紧抱在怀里，怒声喝道：“去查！是谁？”

“殿下，还是先请太医吧。”媚姜跪在地上乞求，“就是王妃……也需得太医救治啊……”

洛城翊眼底墨云翻滚，雷霆万钧，似乎一触即发。他不觉得，自己的手指已紧紧掐进了阿玦的肉里。

阿玦无声无息地躺在他怀里，从未这么乖巧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