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加莱的忧伤
此文敬献——我所爱的人
许久未见。
希望你能因为我的出现，过得快乐。
每一段爱情都在重复上演，同样的两个人，同样的幸福，同样的忧伤——这就叫庞加莱重现。
01/
我在想，海的形状是什么？
那一种很陌生的感觉，却好像只是久别重逢；仿佛是这辈子刚经历的黑暗，但又好像，已经是上世纪的事情了。
我感受着海水的温度，冷得刺骨。但，比不上心寒。
海水、海风、海的冰凉、海的清香……它们将我层层包围，像园林里的花瓣包覆着花蕊一样。只不过，花朵在空气中徜徉着花香，而海洋带给我的，是一种忧伤。
我不曾想过，我的生命竟能以这种方式获得救赎。最开始的时候，我还不知道，这一份救赎的名字叫做爱情。后来我想，更准确地说，名字是你。
后来的后来，我生存的意义只是为了你。所以无论你令我快乐、悲伤、愤怒或忧郁，都没有关系。毕竟我本來就是因为有你才活着的。是你，让我获得新生。
02/
“醒醒！快醒醒！”
意识模糊之中，我隐约听见这样一把声音在呼唤我。我徐缓睁开眼睛，看见一个陌生的少年，约十六七岁的样子。他的轮廓在我眼里即便不清晰，但我能看出他脸上的焦虑，眼神中带着些许责备，仿佛……又掺杂着心疼的意味。
他是谁？
面容如此陌生，却好像似曾相识。似乎是上辈子有着紧密联系的人，只不过在这一世失去了所有与他有关的记忆。
直到我的意识恢复、双眼有神，我清楚地看见他的眼睛里淌着泪水，润湿了眼眶。
他坐在我的身旁，呆望着前方，而此刻的我正卧在海边的沙滩上。已经是日落了。橙红色的光辉洒在他褐色的发丝上，映在蓝色的碧波里。我甚至从未想过自己还能看见属于世界的美丽风景。我以为再次经历阳光的温暖，该是下一世的事情了。
“你在哭吗？”我的声音轻柔，轻得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那是我的声音。
他偏过头来，目光定格在我的身上。“我差点以为你醒不过来了。”
我微微一笑。这家伙真不会说话啊。“怕我死的话，心肺复苏不会做吗？义务教育学过吧？”
他的耳朵突然红了起来，脸上显着羞臊的气色，一字一句地说：“你一个女孩子，怪不好意思的……”
“你以为是救人呢，还是非礼呢？”我笑出声来。这下他的脸更红了。
紧接着，空气中出现一分钟的寂静，气氛有些紧张，却不尴尬。我分外珍惜这一分钟的时间，因为我终于不会在静默中感到忧伤。
他突然问我，“所以说，你为什么想要自杀？”
“我自杀了吗？”我反射性地对他说。
“我明明看见你往深海走过去，水都快淹到头了。”他朝我翻一记白眼，但我感觉不到他的厌恶。反之，他带给我一种陌生而熟悉的感觉。正是这种忽远忽近的距离吸引了我。
“我……其实我只是想到浅海区走一走。”我的语气微弱。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我只记得一种被大海拥抱的感觉。
他盯着我看了许久，突然一笑，什么也没说。我从未看过那样一双眼睛，眸波里是住着海洋的。我所指的海洋，意思是海一样蓝色，那种有如深海尽头的忧伤，日复一日活在深深的恐惧当中，仿佛哀伤没有尽头。
03/
“是你？”
“又见面了。”他朝我露出的那一抹笑，温柔且暖。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温度了。
于是我从沙滩上站了起来，“对了，昨天还没问你的名字呢。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初次见面，你好，我叫白浅知。”
“说什么初次见面，其实不过是久别重逢。”当我听见他如此低语的时候，我的心中是惊讶的。但我还没来得及思索，他就主动向我伸出手，然后说出他的名字：“温烨。”
他的手握住我的，而我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体温。我想，早在昨天，我从海洋的吞没中醒来，看见这个夕阳下的少年时，我哭泣的灵魂就已经开始为他着迷了。
“温烨，昨天的事，谢谢你。”
“谢什么？难道是阻止你自杀的事？”他的眼睛仿佛在笑。我看着他，也笑了。
“你笑起来真好看，以后都这样笑着吧。”他继续说，“其实我也自杀过。而且不止一次。”
他的眼神黯淡下来。可是我看见他的眼睛里住着星星，每一颗都在黑暗中努力地闪烁着。
“我此生唯一所爱，已经离我而去了。”
我望着天空，望着大海，望着远方，望着世界的尽头。我没有笑，也没有感到哀伤。我只是很平静地说：“我这辈子没有爱过任何人。”
04/
我和他是在海滩上认识的。那里有点远，地方偏僻，但是很安静，海的颜色也特别漂亮。我想，这些因素正是我们去到那里的原因。
我记得那天他对我说，“海洋，它给人的感觉是什么呢？海的蓝色是像蓝天白云那种自由的蓝，还是黑夜里静谧的蓝呢？”
我思索了很久，回答说：“海就像一面镜子，反映出每个人不同的心境。心里忧伤的人，看海的时候自然会看到海底可怕的未知数。换一种角度思考，内心需要平静的人，就会看见大海的辽阔。”
“你这话倒是挺哲学的。”他又陷入了沉思。
我不止两次在海滩上遇见他了。过后的每一天，在同样的时间里，我都会在同一个地方遇见他。我重复经历遇见他这件事的次数实在太多了，以至于我偶尔会产生一种错觉：我所经历的每一天，其实都只是同一天。
他带给我的第一印象其实是彷徨。就像一枝飘在风中的蒲公英，不知道自己的去处在哪里。
初次见面的时候，我就猜想他是个有故事的人。他的身上带着与我不约而同的忧伤，而且他隐藏得很好。久而久之我们熟悉过后，我发现他会向周围的人释放快乐的元素。这一点跟我也挺像的，只是我一直都做不好。
“你这人其实挺开朗的。我以为，你会是那种很丧的性格啊。”像我这样。
“你也很出乎我的意料啊，很内向。”他朝我笑了笑。他的笑容出现的次数真的越来越多了。
又一次陷入沉寂，但并没有持续太久。他突然问我：“你为什么每天都来这里？”
“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某天心情不好，突然想去海滩上走走，后来发现这种方式挺舒压的，就每天都来了。”又或许，是因为知道这里有你，那个跟我相像的、同样悲伤的你，就来了。
“你呢？”我问。
“这个嘛，因为当初想跳海啊，结果没成。过后就发现，在这里，我会感觉到它在我的身边。”
“它？”
“它叫卡卡。”他顿了顿，“对现在的我而已，可以说是一份执着吧。”
紧接着，他就对我说起卡卡的故事。
05/
我从来没有听过这样一个故事。
一人一犬。用情至深。
对温烨来说，那大概是很多人一生都无法理解的情结吧。爱着它，却因它陷入折磨。不在乎它是什么，只因为，它是那个带他走入光明的它。
后来也因为它，他一遍遍地沉沦在反复无尽的哀伤之中，心底高喊着：悲痛的使者啊，求你不要吞噬我……
故事发生在从前，有一个男孩，个性封闭。有一只小狗，它不特别，它只是一只普通得辨别不出品种的狗。可正是这样的它，竟成了他生命中的全部。
在他的整个童年时光里，哪里都是它的影子，都是它，也只有它。它是他最特别的存在。
可是后来，它走丢了。没有人知道它在哪里。只是听说有人在大街上看见它躺在血泊之中，是被车撞的。
事故那天是他的生日。准确的说，那天晚上他出去庆生，回到家就再也找不到它了。
从一开始没有消息的焦虑、不安——到后来的，被事实压得透不过气的绝望。像一颗石头被扔进海里，从最初的那一丝微弱的光线，越陷越深，直到最后，坠入暗无天日的深海。
“救救我，好吗？求求你……拜托了......”这样的呼声在心底无数次地环绕着，仿佛悲伤没有尽头。
它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它走了。
真的离开了。
每当回想起这件事，他的哭泣就会如同黑夜里回响的歌声。
他的悲伤像庞加莱重现。这个世界似乎没有属于他的港湾。
06/
温烨的故事很长，充斥着整个人生时光那么长。
他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我仿佛感觉自己正在踏入他的世界。那个画面就好像——他为我打开了一扇大门，道路径直却黑暗。那扇门的尽头是他全部的秘密，通往他一直小心呵护的内心。
我没有对他说起我的故事。因为我的故事更长。我活了多久，那个故事就有多长。
其实想快速亲近一个人的魔法，就是与他交换秘密。一旦彼此都有了共同守护都东西，两颗心似乎也会相连。
这个瞬间，我的心好像被快乐的粉色泡沫充满着。越是了解那个人，我好像就越是对他产生好感。他身上无一处不惹人怜惜。好像一个脆弱的玻璃瓶，装满了黑色的悲伤，不仔细看的话会以为是无坚不摧的钢，实际上一摔即碎。
好像……有点喜欢眼前的这个人了呢。
其实恋爱这回事，我不太懂。如果读过就算是看清的话，那我对爱情还算是明白的。我在书里读过爱、在电视剧里看过爱；有甜蜜的、有苦涩的、有幸福的、有悲伤的。
有人说，爱情是多面性，酸甜苦辣取决于不同的人。也有人说，当你真正遇到了对的人，你的爱一定被泪水充满。但只要你清楚知道，他就是那个对的人，你会习惯悲伤。
每当太阳升起，星星就暗淡无光，月亮再也无法掌权。
07/
从那天开始，我感觉他在刻意接近我。
由于拥有共同的秘密，我们的距离确实是被拉近了，但那是自然而然地靠近。这一次，我却感觉他正在有意识地向我靠近。
或许——我不敢妄自揣测——他是喜欢上我了吧？
尽管只是猜测，但我还是尽可能躲开他。没有任何理由，只是看到他的时候，会下意识想要逃避。
我记忆中的海滩，那片在我眼里墨蓝色的海，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变成我们彼此遵守的约定。
那天清晨，天空是白色的，没有蔚蓝的色彩。天空仿佛是一大片云朵，有曙光从云彩中透出来，映上淡蓝色的大海，赐给它一份安谧的美好。
我站在乱石上，看到他从远方向我走来。他的双足踏在浅水中，不时有海水缓缓冲上岸，然后又退去。
很多年以后 当我回想起这个画面，我发现我记不清我们对话的内容了。我只记得当时我告诉他，我不会再来了。
“为什么？”他认真地看着我，眼底似乎有真情流露。
“我……”有句话，我不知道我该不该说。
08/
我站在大海边，海风扑面而来，像一道道利刃，用力地划过我的脸庞，拂乱我的发丝。我的眼泪停留在眼眶里，双眼被强风吹打着，泪水就失去了踪影。
“我有恋爱恐惧症。”我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没有聚集在他的身上。我的眼神闪避着，免得让他从我的眼眸里看出我的紧张。
他似乎愣了一下，又突然笑出来。“然后呢？”
“你还不明白吗？我虽然容易心动，但要真正接受一个人成为我的男朋友几乎是不可能的。你想想看，追过我的人那么多，暧昧过的也不是没几个，但为什么我至今单身？”
“那我来帮你啊。”他笑了笑，眼里透出真诚的目光，仿佛毫不在意，“相信我，我跟他们不一样。别人不行，我可以。”
当下，我的心里淌过一股暖流。
——别人不行。我可以。
好像在说：这辈子我偏偏要定你了。
可是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能有谁动摇得了我——我的心中一直产生这样的想法，使我对他的话不以为意。
一直到后来的我才知道，他就是命运派来拯救我的人。而我，却是不懂得抓住他的人。
也是到了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我早在某个瞬间对他倾心。“温烨”这个名字，早已刻在我的心上。
咔嚓。
回忆到这里就停止了。
我的一生本该平淡无奇。我的世界，原本只有黑暗的夜幕。
可是，突然有人闯进我的生活，成为我人生当中唯一的惊喜。正是他，在我的夜色中化作光芒，造就了一片绚丽的星空。
亲爱的，如果你还在，有一句话，我真的好想告诉你。
我爱你。
跟你在一起的很多场景，包括我们的初次相遇，我都感觉自己好像在梦里梦见过，又好像是在现实生活中亲身经历过。那一幕幕是那样地熟悉，却也陌生。
会有那么一天，我终于弄清楚“庞加莱重现”的定义。总的来说，庞加莱定理，就是无限循环的意思。
或许，宇宙中的每一件事真的在反复持续着。每一段爱情都在重复上演，同样的两个人，同样的幸福，同样的忧伤。
就好像我和你，在很久以前遇见了，接着相爱，最后分开。而如今，我们再次相遇。
也只有当我想起这一切的时候，想起什么是“庞加莱重现”的时候，想起你的时候，
我才会明白，你曾说过的那句话：
说什么初次见面，其实不过是久别重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