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睡眠的城市
不是所有人都拥有足够暖和的手套
去游遍这娼妇莫斯科的曲线。
——曼德尔施塔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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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二线城市到不夜城的我,一直以来都过得很矛盾。
我当初拼死劲地挤进来,没人理解,如今我不顾众人反对想逃出去,还是没人理解。白天的时候,我斗志昂扬,告诫自己绝不打退堂鼓,到了晚上,我就躺在床上一个人想家想到流泪。
周围是被压抑的寂静,你知道这座城市从来没有睡眠。所有人都清醒着,利用黑夜的掩盖,布置好第二天的算计。
就好像从一个噩梦到另一个噩梦,大多数时候我都不敢闭上眼睛,因为梦实在太美好了,跟这个地方太格格不入。
在这里的状态就像歌里唱的:“这个城市一定有病,但他只嫌自己病地太轻,白天夹着尾巴,西装革履;黑夜拿着刀子,自己修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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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这里会同时拥有两种生活。一个是你自己的,一个是你看到的别人的。
你走在路上看到大街小巷的高级轿车,你把淘宝买来的斜挎包随手放到洗手间的台子上,一眼就看到旁边一个巨大的路易威登,你在朋友圈发着路边的花草和团购来的食物,下面一条就是朋友坐在东方明珠旁的餐厅里拍的外景……
这些高奢的东西看似唾手可得,总是充斥在你眼里,以至于许多时候你自己都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生活。可是沪漂就像水里的泡泡,整池的纸醉金迷,你看得着,而且看得很清楚,却永远摸不着,你一伸手,泡泡就破了。
然而泡泡又怎么会知道呢?泡泡只觉得自己跟水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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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地方的每一天都不尽真实,你会把大量的时间花在想象上,想象你是你的上司,可以呼风唤雨有一群点头哈腰的年轻人;想象你才是那个开着跑车飞驰而过的噪音制造者,在别人的皱眉中获得快乐;想象那江对面的房子是你的家,你晚上就站在落地窗前,把上海踏在脚下。
也许你会说,这样的理想不是每个人都有的吗?这个地方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它能轻而易举地将理想拉下神坛,将之转化为赤裸裸的、实体的欲望。越是充满理想的地方就越是现实。
我们就是一群盖茨比,为了追求梦想中的美好而奔波,起先我们干劲十足,因为我们有梦,可是当这个梦幻化成黛西这个实体的时候,梦碎了,我们只剩下奔跑。当初的那些奋斗和蜗居追求的到底是什么?是理想吗?还是能够真正拥有的骄奢淫逸。
这本来就暧昧的界线被最大化地忽视,即使有意阻止也不过是蜉蝣撼树。
只有在这里生活过的人才知道,人到底可以过得多无奈多纠结。没有人能够生出最直白有力的反抗,就连抨击诟病也显得那么地底气不足。
因为我们该死的都有所求。
人的能动性被剥夺干净,那些表面的光鲜不过“饥饿游戏”中的胜利者,目的是维持人们仅有的一点希望,好让这巨大的食人机器得以运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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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环境的影响已经大到超乎想象,人在这里得到的不是成长,是变异。我从来不相信“成功”之说,世上根本没这个东西。那些摸爬滚打后总结出自己的一套丛林生存法则的人,那些自以为征服了上海的人,都将同我们一样在下一个浪打来的时候被抹去。
“不是所有人都拥有足够暖和的手套去游遍这娼妇莫斯科的曲线。”上海也一样不会记得任何人。对此,我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