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 (1)(2)

2019-01-05  本文已影响0人  三点水与草字头

One

地铁好似无限地向前延伸,但总给人一种安心感。大概因为知道沿着轨道前进,就能看到尽头吧。

永恒存在着的尽头如此清晰地具现化,来来往往的人们却对此等神迹熟视无睹,这种倒错感像是阑尾一般地存在着。

但毫无疑问的是,是人们的意识,他者的情感,对于某事某物的执着,长久的沉默,和沉默后的一瞬,构建了城市、这样一个空中阁楼的概念。这么一想,像阑尾一般被忽视的神迹,就像城市这个系统中的bug吧。

他人的意识,他人的故事,对此的一切,Y一无所知,连带着城市都显得陌生起来,和不知名的,可能存在于某处的bug,一起。

某种奇怪的念头生长出来,牢牢地攒住了心。

Y整理了一下校服,收回思考,提起书包,走入阳光和无穷无尽的人群之中。

入站,机器懒散地“滴”了一声,复又安静下来。

Y沿着楼梯而下,并行的扶手电梯无声地运转着,履带摩擦细小的声音,在地下铁间徘徊地回荡,如同怨念而不愿离开的幽魂。

在空旷而寒冷的月台上,沉寂像是怪兽牢牢捏住了Y的喉咙,想说出口什么,来缓解某种僵硬,却忘却了。于是只好盯着远处的大幅的广告牌上人们浅浅的微笑。

好像是某种必要仪式的进行。

Y抬起头,望向地铁有些压抑的穹顶,中部高高凸起,好让些许阳光泻下,然而在清晨,在少许的白雾中,透明的仿佛能看见水晶般的空气。

一只猫伫立在月台中央,翘立着尾巴,像一个预言的使者。

雪白色的猫伫立在灰白色的月台上,

某种错位感霎时袭击了Y,就像经常戴表的人突然出去忘带手表,挥之不去的异样感,

猫轻盈地跳开了,毛绒的尾巴在空中曼舞,它稳稳地落在地铁轨道上,仰视着Y,但那神情却像视察领地的贵族。

猫的嘴唇翕动,好像要说些什么,或者说Y明显地感觉到它要说些什么,于是Y越过了安全黄线,往前迈进一步……

就像鸟飞进视线一般,没有任何征兆的,地铁飞速而过。

在猫从视线中消失的地方,鲜血从轨道间渗透出来。

Y失落的站在月台上,仿佛某种巨大的意志将某种重要的东西从Y的身上剥离,Y到最后也没有听到猫想要说的话,沉默像厚厚的灰尘将他覆盖,能听到的,只有地铁在轨道上的摩擦声,候车厅的风像亡者的手抚摩着脸。

Two 

      云雾低沉着,暗色的阴翳在云的深处酝酿,像是某种意志对人的试探。街道上的人们面色匆匆,加快脚步,从高处看来像是密布却有规律的蚂蚁在移动。

像战争开始前一天的景象,Y心想。这么一想,似乎眼前的幻境都能够被理解了。女孩坐在公园的滑梯上,等待着Y。

“怎么了?”Y站在滑梯下,仰视着女孩。

“没什么”。她轻轻地回答。半晌,她没有选择滑下滑梯,而是顺着阶梯下来。

“差不多到时间了,我要走了。”

      “什么到时间了?你要去哪?” Y感到一丝违和,问道。

      “不远的地方,马路的对面。”女孩淡淡地说。

前方的交通灯转向红色,女孩停下脚步说

      “刚才,你在滑梯上想些什么呀?”

      “没什么特别,在构思一个有趣的思想实验”

      “思想实验?”

“假设在某天,神想做一个实验,为此祂挑选了一位青年。”

“真是随随便便的神明啊。”

“是啊,这样一个突然心血来潮的神明,在实验的一开始,创造了那位青年的冒牌货,冒牌货本身不具有意志,只会做出和他的原型一样的动作。”

Y轻笑了一声,回答:“如果是真的神,应该不用做实验就能知道结果吧”

“嗯,也许那位神明虽然近乎全能,但非常无知.”

“为什么?既然全能,那应该会把自己变为全知的存在才是啊”

“虽然曾经获得过近乎全知的知识,但在那一瞬间神就马上舍弃了这些知识。所以这是一个全能同时接近无知的神。”女孩顿了顿说,“神大概也有一些苦衷吧。”

“好吧,总之神想做一个实验,为此创造出了某位青年的、没有自我意志的复制品。”尽管Y对神比起全知全能,宁愿选择无知的原因很感兴趣,但眼下只好配合女孩的话题。“然后呢?”

“神对第一位青年下了一种诅咒,只要一看见悲伤的人,就会全身剧痛的诅咒。”

“真是不得了的神”

“所以第一位青年无法对于任何一个悲伤的人置之不理,为了消除自己和他人的疼痛,他一辈子都在行善,对进入眼帘的每一个人伸出援手,像圣徒那样。”女孩淡淡地说。

“似乎很有意思,然后呢?”

“这位圣徒的复制人,第二位青年也做了相同的行动,虽然不会全身剧痛,但他像第一个人一样,度过了善人的一生。”女孩轻笑一声,“故事到此就结束了。”

“有点让人无法接受呢。”Y挠挠头,“神看见了实验的结果,有得出什么结论吗”

“祂替这两位青年各自取了名字,一个叫做善,一个叫做伪善。”女孩眨眨眼睛,继续说道:“最后的问题了,你觉得两位青年中,哪一个是善,哪一位是伪善?”

Y想了一会,

“真正的青年时伪善,复制的青年是善。”

“为什么你会这么觉得?”

“真正的青年是为了缓解自己的痛苦才帮助别人,为了自己而行善,大概算不上纯粹的善吧。”

“不过真正的青年是按照自己的意志行善的哦,冒牌货只是无意识中模仿他人。无论是快感也好,满足怜悯心,同理心,赎罪感,单方面的换位思考与共情,还是一时兴起,谁不是为了自己行善呢?这样还不算善的话,世界上大概就没有善人了。”女孩反驳道。

“你说的对,但为了自身行善,一定算不上纯粹的善。”Y表示让步,“假如存在纯粹的善的话,一定是如冒牌货那样,无意识的、仿若先验般的善,像亚当夏娃还不能辨明晦时的行为。”

“好像雪莱所谓云雀的境界呢,那种,无意识的欢愉。”

绿灯亮了。人潮开始移动,Y一边思考着女孩的故事的意义,一边被迫随着人潮前进着。一直到路中央,Y猛然发觉,自己和女孩已经被人流阻隔的很远了

      “真是如康德般的道德观呢。”

Y仿佛听见了一声轻笑,回过头,一只猫静静地伫立在马路上,它歪着头,前爪挠挠嘴巴,像是饱食过。

Y瞬间打个寒战,某种意志,某种爆裂般的情感袭击了全身。没有任何征兆的,人行横道外的货车,突然不受控制地启动,加速,发出呼啸的风声,像是过度旋转了发条的人偶,肢体不协调地抽搐,摆动,车轮和柏油马路摩擦的声音被放大,像是命运的齿轮缓缓启动,而Y又打了个寒战,似乎隐约察觉到了,命运剑指之地。

红绿灯开始不受控制地闪烁着,在红、黄、绿之间来回切换,切换,切换,最终三盏灯同时亮了起来,像车头的氙气灯一样刺眼,像雷霆像闪电像宙斯从莫干山上三次扔下的炸雷,像耶和华在索多玛掷下的硫磺和火,像一个来自远古的预言,命运之纺锤自发生之始就注定了其结果。那种预感,那种宿命,像是无可抵挡的战车浩浩荡荡地碾压过来。Y控制不了自己,转过身,大声呼唤女孩的名字:

      “————”

      女孩转过头,看到了涨红了脸色的Y,她轻轻地笑了,她张开了嘴,好像说了些什么——

      像是舞台上无数次表演过的莎剧,一切舞台调度都有条不紊地朝着终局运行,一切演员面孔的悲欢和阴影都是千万遍重复的产物,一切情绪的流露和悲戚癫狂的话语只不过是演员习以为常的日常。

为之哀叹,扼腕,留下泪水的,只有观众,而已。

      Y看着地上的血迹和扭曲的人形,这么想到。

      四周静悄悄的,破败的大楼里空无一人,被打破的玻璃反射着晃眼的日光,一切安静得好像能听见诸神嘲笑的声音。刚才过马路时大批的人群仿佛人间蒸发,不见踪影。只有猫还伫立在原地。良久,像是不耐烦Y的样子,摇摇尾巴,离开了。

      悲伤像是低云,笼罩了整个街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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