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月那光阴:(一)厨师小胡
初次见小胡时,差点把他当做来用餐的顾客。
精精壮壮的样子,皮肤白,一件浅色夹克搭一条牛仔裤,就那么安安静静的坐在前厅收银台前翻书看,好像这个世界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等我忙完手头的事情,他才稳稳当当的问我:“姐,是你要招厨师么?”
我笑起来,心里一下子就认可了他。
后来熟悉了闲聊,他总是说:“姐,你是最不像老板娘的老板娘。”
我其实一直也想告诉他,他也是最不像厨师的厨师。
爱看书,还能自己写点小诗什么的,会拉二胡,我们夏天不忙时,总会要求他在后院为大家拉上一曲。
他也是大大方方的,把厨师帽一摘,拉把椅子就坐在那里开始表演。
他最爱拉的曲目是《心雨》,一首流行歌曲。说实话,他的二胡拉的是真好,以至于有时候我都在怀疑,这是拍电影吧?一位落魄的艺术家,暂时在我这小店里谋生,不知道哪一天就会回归舞台,去继续他的高光人生。
而每次看他嘴角微微上扬,沉醉在自己的艺术空间里时,我也会被感动。一颗被数字占满的凡心,瞬间就清凉起来。那些咿咿呀呀、悠扬缠绵的曲调,也成为闷热夏天里带着汗珠的快乐。
当然,小胡的艺术天赋并不代表他是厨师届的二把刀。相反,他在所有试过菜的师傅里,是手艺最好的。
而且,他喜欢琢磨,在我们合作的几年里,他不断推出来一些自创菜系。以至于后来很多顾客都是冲着他的几道拿手菜来的,我这个小店也沾了他手艺的光,红红火火起来。
有时候我会说“谢谢你啊,小胡师傅”,他总是开心的笑,腼腆的应道:“姐,也谢谢你让我去折腾。”
其实世间事就是这么奇妙,我最不喜应酬 ,偏偏为了生活做起了餐饮,每日里和各色各样的人打交道;
小胡并不想成为厨师届的艺术家,却无意中沾染了一身的艺术气息。连那些他自创的菜系,都被他起了一个个文艺又有趣的菜名。
我们并不是血缘至亲,却因为绑在同一条生活的船上而至诚至真。
后厨被他的班子打理的井井有条、整洁有序,甚至亲戚采买来的物资,他也会帮着核算成本,商量着怎么开源节流。
人的福气是从哪里来的?我想就是遇到他们这样平凡但真诚的人吧。不喧嚣,不刻意,只是把你当做家人来对待。
后来他媳妇也到店里打工 ,两口子一个在后厨热火朝天的制作美味,一个笑语嫣然的在前厅忙活,熟悉的顾客都说我这是一家神仙眷侣店,里里外外都透着甜蜜蜜的气息。
我却觉得,是小胡媳妇太好看了啊!才会有那么多人说店里有仙气。
一个苗苗条条的俏人,比小胡高一头多,五官舒舒服服的在该待的地方待着,黑眉毛红嘴唇的,笑不笑都是画。
我们都喊她仙女,说小胡是有本事的人,一把二胡一把菜刀就让仙女下凡到了他家。
仙女也不说话,就是抿嘴笑,但是两个人一对视的瞬间,我总觉得天地间所有的的光芒都黯然失色了。
这是什么样的一对妙人啊!生活在平凡的世界里,却有着最让人羡慕的脱俗之态。不管别人怎么看他们的不般配,他们只是热辣辣的爱着生活着,把最凡俗的日常过出了满满的情意。
曾经和仙女聊天,她总是轻轻说话,偶尔也会带着点小苦恼的对我说:“姐,我爸妈到现在还不让他进门,可咋办呢?”
可怜天下父母心,我虽然不比他们年长几岁, 但是也知道这是没有道理可以说的。
老一代人何曾不是为了骨肉好?
但年轻人又怎能放弃由心里蓬勃而出的最美情爱?
唉,此事也是古难全。我只有慢慢的安慰她,说过一年半载就好了呀。
每到此时,她的眼圈总是红了又红。都是至亲至爱的人,可为什么总是爱把人伤的最深?
我轻轻叹气,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握紧她的手,陪着她沉默。
这是小胡的故事,一段人生旅途里温暖的相遇。至今想起来心里都暖暖的,柔软的好像一团棉花云轻轻拂过心底,即使无痕,也舒服。
后来因为忙不过来,我把饭店盘出去了。最后一次和员工吃散伙饭时,小胡和媳妇眼圈红红的,一个劲的说“姐,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啊,你啥时候想再干餐饮,我们还跟着你干。”
我看着这一双妙人,心里一阵波澜。但是我也为他们高兴,因为他们的手艺已经足以去更大更好的地方谋生活了,对他们而言,窝在我这个小店里其实是一种可惜。
我忍着起伏不定的情绪,说:“胡师傅,再拉一次‘心雨’吧。”
那天其实是一次合唱,我和员工们一起唱了很多歌,荒腔走板的,直到夜深人静才默默散去。
当我把店门大锁锁好,领着孩子们准备回家时,才看到小胡两口子推着摩托车在路边等我们。就像以往每次收工时一样,仙女抱着一个,摩托车上坐一个,我们不说话,只是互相陪伴着、安静的把这一程走完。
人生里总有一些不知道结果的事件,就像我也没有想到会和相处的这么好的人们分离,并且逐渐消失于人海,只有忽而闪现的怀念。
但是,如果我们没有相遇,那么我的人生旅程中是不是就缺失了一段亲如家人的温暖?
我在拼搏的年华里遇到了一些和我共同努力拼搏的人,并且相互温暖,我想,这就是上苍对我最好的奖励了吧?
有欢喜就足够了啊!人生,不就是在无数个欢喜里渡过的吗?
那年那月那光阴,最暖凡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