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瓦房

青瓦房

我的家乡在江南。江南雨水多，房屋的结构与北方是大不同的。记得小时候，我们那一带的房屋多是一些有着明清建筑风格的老房子。老房子有着悠久的历史，许多都是民国时期留下来的。

那种房子现在城市里的孩子是看不到了，但是如果你是一位电影爱好者，你在周润发和杨紫琼主演的电影《卧虎藏龙》中，还是能够一睹那种房屋的风采。一些牌墙高出屋脊，向上耸起；房檐划出一道美妙的弧线，向外伸出；勾心斗角，气势恢宏，蔚为壮观。牌墙的墙面被石灰粉刷得雪白，四周的房顶覆盖着层层叠叠青色的瓦片，清白分明，给人一种视觉上的强烈冲击。

电影里的人物飞檐走壁，在盖满青色瓦片的房顶上蜻蜓点水般跳转腾挪，那种场面优美如画。这些年来，那覆盖着青色瓦片儿的青瓦房时时浮现在我的梦中。

青瓦房，那是农村极常见的一种房屋。房子最初是用土砖砌成的，后来改用了青砖或火砖。两边的主墙砌起四五米高，再往上呈现出三角形布局。三角形墙的顶端是屋脊，中间有大梁。从屋脊自两边的墙垛上，呈阶梯状摊上一些圆形的去了皮的树木，便是檩子了。檩子之间连上从锯板机上裁出的片状椽子。那种青色的瓦片覆盖在椽子之上。青瓦房屋顶的格局大致就是这样了。

我们当地形容小孩子顽皮，有句话叫：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这里说的瓦，就是这种青色的瓦片了。青瓦呈弧形，一片约摸二两重，是在瓦窑里用粘土烧制而成的。

关于这句话的来历，其实还有一个传说中的小故事。古时候，鲍氏有两个十分顽皮的孩子，每天不是赶鸡就是撵狗，要不然就把地里的菜搞得一塌糊涂，气得鲍氏每天都要揍他们一顿。挨了打，兄弟两个才老实一点。第二天，又照样胡闹。

麦收之时，鲍氏的丈夫在外面做生意时摔断了腿，不能回家。地里的活计便都落到了鲍氏一人上。她白天割麦，晚上打场，忙得昏天黑地，也没有功夫管她的两个淘气儿子。好不容易收完了麦子，鲍氏累得都直不起腰来了，躺到床上便呼呼地睡着了。半夜下起了大雨，鲍氏被从房顶上漏下的雨水弄醒了。她很奇怪哪来的水，点上灯一看，才发现房顶上的瓦被揭走了好几块，难怪雨水漏下来了。

鲍氏知道是她那两个淘气儿子干的，气得冲他们大叫：“好，你们两个小崽子，三天不打你们，你们就上房揭瓦了。”两个淘气鬼自然免不了被狠揍了一 顿 。

青瓦房

这虽然只是一个传说，但由此也可看出青瓦在民间使用的普及与久远。这种青瓦的沥水效果是很不错的。在雨季来临的季节，有时遇着瓢泼大雨，屋顶上的雨水短时间内便能够很快地排走，一个重要的原因便是青瓦的弧线形片状设计。但是这种青瓦也有一个缺点，由于常年日晒雨淋，加之家猫和一些小的动物在屋瓦上行走踩踏，青瓦容易碎裂，成为真正的“瓦片”了。碎裂的瓦片一多，屋顶便容易漏水。

家里漏水是一件很让人头疼的事情。一到雨天，雨水顺着瓦缝滴滴嗒嗒地往下滴，滴水在地面上溅出一个个小土坑。漏水可不论什么地方，有时是在睡床的蚊帐顶上。雨水滴在蚊帐顶上挡灰尘的塑料纸上滴滴答答地响，时间一长，蚊帐顶上便积了一汪水。用盆儿接好，拿木棍在帐顶上一顶，那滩水便哗地流了出来。漏水有时在灶台上，为了接水，只好在灶台上摆放几只碗了。这下倒好，屋子里本来不宽敞，现在看吧，这儿一只桶，那儿一个盆，到处摆得满满当当的。我和弟弟觉得好玩，用手捧着去接那漏下来的雨水。母亲无奈地说，家里都成水帘洞了。父亲有时会拿一根长的竹篙去顶那漏水处的瓦片，瓦片慢慢挪动后，竟然不再漏水了。我和弟弟见了，欢喜地拍手叫好。父亲却说，等到天晴了，该捡漏了。

过了些天，天果然晴了。父亲邀约了两个邻居，亲自上房揭瓦捡漏。这捡漏从前是一门营生，是一门技术活，曾经有背着楼梯，行走在四里八乡的捡漏匠。只是后来生意不大好，捡漏匠也就销声匿迹了。现在庄户人家只好自己组织人捡漏了。我家门前院子边的墙角不起眼处，整齐地码放着一摞青瓦，那是母亲卖了家里的粮食和鸡蛋攒钱买下的，没想到现在终于派上了用场。

几个人架了梯子爬上屋瓦顶，一层一层小心翼翼地将那一片片青瓦揭开，理出破损的瓦片。有些椽子已经烂掉了，青瓦压在上面便凹陷下去，这样的椽子是要被换掉的。椽子一般是用杂树做的，好的树木家里不舍得用，母亲说那是留着将来给我们娶媳妇打家具用的。说是捡漏，实际上屋顶有好几年没翻腾了，漏水的地方有好多处，父亲说不及整个屋瓦翻整一遍呢！一上午的功夫，房上的屋瓦便被揭开了，从上面看，家里的劳什子都一览无余了。站在屋子里，便觉整个房子通体透亮，像是一个人被扒去了衣衫，有种怪怪的感觉。

盖瓦是一项细致活儿。几个人分工协作，一人递瓦，一人整饬椽子，一人铺盖。青瓦片儿依着椽子的方向被整齐地铺开，层层叠着，一片扣着一片儿，密密匝匝。底下的一层面儿朝上，上面的一层面儿朝下，倚脊靠背，错落有致。为了增加屋子里的光线，屋顶上盖有亮瓦。亮瓦顾名思义是类似玻璃一样透明的瓦，亮瓦的材质有pc树脂的，也有玻璃钢的，我家的亮瓦是湖蓝色树脂的。父亲和请来的两位邻家师傅紧张忙碌了一天，傍晚十分，屋瓦终于盖好了。想着下雨天再也不用受屋漏之苦，一家人都很高兴。

长大以后，我家房顶的瓦后来又换成了红色的机瓦。机瓦也是从瓦窑里烧制出来的，四四方方，一块瓦面积较大，也比青瓦厚实笨重了许多，因而更加耐用。再后来，我家搬进了城里，住进了商品房，再也不用担心屋顶盖瓦的事了。但是我的眼前却时时浮现出那层层叠叠的青瓦片儿，时时想起故乡里的青瓦房，想起青瓦房里的那些人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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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9年5月23日

青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