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词鉴赏（19）十年生死两茫茫

原文：

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译文

   两人一生一死，隔绝十年，音讯渺茫。克制自己不去思念吧，却本来难忘。妻子的孤坟远在千里，没有地方跟她诉说心中的凄凉悲伤。即使相逢也料想不会认识，因为我四处奔波，灰尘满面，鬓发如霜。

   晚上忽然在隐约的梦境中回到了家乡，只见妻子正在小窗前对镜梳妆。两人互相望着，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只有相对无言泪落千行。料想那明月照耀着、长着小松树的坟山，就是与妻子思念年年痛欲断肠的地方。

分析鉴赏

这首词是苏轼在密州时，怀念他的第1个妻子王弗。王弗16岁嫁给19岁的苏轼，夫妻二人感情深厚，生下一子，名叫苏迈。王弗27岁不幸病逝，次年归葬于故乡祖茔。苏轼在夜晚梦见王弗后作词悼念。

从两人相识结婚到现在生死相隔，不知不觉已经10年光景。不思量，看似无情，但却刻骨铭心。不思量，不是真的不去思量，而是因为思念太苦，不敢思量，但结果却是自难忘。这种思念不是刻意的，每时每刻的思念，但却是一种难以中断的无意识的思念，是扎根在心底无法根除的思念。

“千里”二字是苏轼所在的密州离王弗坟地四川眉山相隔千里，千里之遥，自己无法向爱妻诉说相思，寄托爱意。而妻子一人远在千里之外，又是怎样的孤独凄凉。作者对妻子的担忧是真切的，仿佛王弗还没有去世，只是在一个遥远的地方等着他，他忍不住要去担忧，要去牵挂，这种抹煞了生死界限的痴语，情语，令人读来心弦震颤。

他设想即使两个人有机会相逢妻子也会认不出自己，因为自己满面沧桑，两鬓斑白。这一句既写出了对妻子的思念，也写出了宦海沉浮，仕途坎坷的身世际遇。在悼亡中揉进世路奔波的艰难，一路风尘，一路辛酸，令人动容。

他看到妻子坐在窗前，梳理秀发，想到妻子曾“来风轩”陪伴自己读书，在屏风后面听自己与别人谈话后，提醒自己交友谨慎，想到他们曾经幸福的种种过往，恍然妻子还在自己身边，还是那样的端庄贤淑，惠心兰质。这种将现实的感受融入梦中，似触手可得，却又遥不可及，真幻交织，催人泪下。

词人用虚实结合的手法，将梦前现实与梦中情景结合起来，最后以景结情又回到现实，对妻子孤独长埋于地下感到痛心疾首，肝肠寸断啊。

全词感情婉约细腻，幽微深曲，细节描写生动逼真，缠绵悱恻，令人哀伤悲痛。

唐圭璋先生评曰，“真情郁勃，句句沉痛，而音响凄厉，诚后山（陈师道）所谓‘有声当彻天，有泪当彻泉’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