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梢和我

文|凉旗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这座城市很大，在哪里才能遇见你？”
“我并不在这座城市，我在外面更大的世界里。”
“那我应该去哪里才能找到你？”
“你先在这座城市找到自己，你自然会知道我在哪里。”                                    这是一段来自刘同的新书《想为你的深夜放一束烟火》的话，我的感触很深，也希望能引起你的共鸣。并且在读完接下来的这个故事之后，希望你能够做好自己，不管遇到什么。

-01

阿梢是潮州人。听说很少有人知道潮州这个地方，所以说成潮汕会有更多人晓得，其实潮汕是汕头，潮州，揭阳和汕尾的合称。潮州并不是一个很有名气的地方，它似乎总是自己默默地呆着，看太阳和月亮轮流站岗。阿梢说，潮州真的很美，她很温柔，比任何的城市都还要温柔。

阿梢在北京读完大学回到潮州，去一个小学做一个美术老师，凭着她那张稍稍有点名气的美院的毕业证书办了一个课外辅导班，每年赚到的钱拿到她手软。阿梢的生活过得越来越好，比过了任何一个留在北京的同学。她买了房买了车，每周带着相机和画笔去各种各样的地方旅游。她是一个喜欢生活的人，她会生活，总能在忙碌的工作里找乐趣。

而我与阿梢原本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她是我的美术老师。遇见她的那一年，我在潮州，十七岁，她只比我大五岁。二十二岁的她很爱笑，我喜欢她画画的样子。

她是我高中时代最喜欢的老师，没有之一。

-02

零五年，潮州。

那时候我喜欢在课本上桌子上甚至是面巾纸上画各种各样的动漫人物，我最喜欢的是海贼王，虽然我的很多朋友都说这好幼稚。他们说我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我笑了，问他们，那你们说男子气概是什么？

他们没有回答，都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上高二的时候，有一天阿梢把我叫到办公室，然后问我，你为什么喜欢画画？

我斜着眼看到阿梢的桌子上有我画的一小叠稿纸，是上节课数学老师没收我的。

我红了脸。

阿梢意识到我在看桌子上的纸，笑了笑说，画得不错。

我愣了一下，感觉脸很烫。我小声地问，那个，为什么喜欢画画什么理由都可以说的吗？

她笑了笑，点点头。

我说，因为我喜欢的人也喜欢，并且我知道她想考的那所大学，所以我想要去那个大学找她。

阿梢听了，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把稿纸还给我，嘱咐我以后不可以在课上画画了。

当我接过那叠稿纸的时候，我看到数学老师一直瞪着我，眼神凶得像要吃掉我一样。我觉得好好笑，突然一个想法在我的脑海里炸现，我在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回头朝数学老师扮了个鬼脸。

然后说，看什么看，没看过帅哥啊。

-03

零六年的潮州，我十八岁，高中毕业。在我的印象里下了很多场雨。那雨朦朦胧胧地下，浸湿了空气和小卖部的屋檐。

那是我认识阿梢的第二年。

那天又下雨了，我和阿梢都没有带雨伞。雨下着，越来越大。阿梢看了我一眼，把身上的风衣脱下来递给我，说，呐，安泽，拿着这个，回家去，不要太晚了。

我摆着手，红着脸说，老师，我可是男生，怎么可以让女孩子淋雨。

阿梢大笑起来，揉了揉我的脑袋夸我，是条汉子。

我和她蹲在地上一起等雨停，那时候觉得很尴尬，但阿梢总是不停地和我聊天，聊她的上学经历和梦想。

等到雨差不多小了一点，她问我要不要去她家坐一坐。

我说，算了吧。

她又说，走吧，回去我顺便拿几本素描教材给你。

我答应了。

刚到阿梢的家里，她就急急忙忙地跑去厨房熬药，空气里漂浮着刺鼻的中药味。我问她为什么要喝药。她说，最近肠胃不好，开个药来调一调。

阿梢说她不喜欢吃苦的东西，可是她喝药的时候却显得很勇敢。我站在桌角，看着她捏着鼻子把碗使劲儿一倒，药水就一股脑儿全进了肚儿。她笑着说，你知道吧，捏着鼻子吃东西，是尝不出味道的。

我点点头。顺手接过她手里的水果。

从那天起，我和阿梢就好像一对好朋友那样，总是可以在一块谈天说地。

然后就这样又过了一年。

我十九岁。

-04

过年的时候，阿梢带着我去北堤放烟花。那里人很多，大部分是和家人和爱人一起来的。阿梢说，我爸妈最近太忙，没时间出来。

我俩一起坐在草地上，望着天空。没有星星月亮，但是还好有五颜六色的烟火。

阿梢从她的包里拿出几瓶啤酒，问我要不要。我说不要。她点点头说，我当年要是有像你这么乖就好啦。

来看烟火的人越来越多，放烟花的人也不少。当一朵超大的烟花在夜空中像玻璃一样炸碎的时候，我们的耳边全是情侣间温柔浪漫的缠绵的对白。

这时阿梢突然说，这些年来，我总是希望追上他，却忘记了看一看自己。直到有一天真正看到，才发现自己已经因为跑得太快，摔得太惨，变得狼狈不堪，没有一丝人样，并且惊诧于以前竟一点感觉都没有。

她看着天，炸开的烟火把她的脸照得很明亮。她说，所以啊，想要好好做一做想做的事，过想要的生活，看一看烟花，也挺好的。

关于阿梢以前的故事我知道得很少，所以我做不了什么，只能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看着她，安静地听她讲话。

-05

阿梢说，我十七岁那年，就是你这样的年纪里，遇到了他。我和他度过了整整的三年，那是我的青春啊，这么温柔的三年就被他的一句我爱你给骗走了。

我拼命地挽回他，可是他后来还是走了，坐上开往上海的列车。那天阳光毒得很，我的泪水和汗水夹杂在一起，再也分不了了。有一些流进我的嘴里，很苦很苦。

你看我那时候多傻，我就那样跟着火车拼命地跑，天就快要黯淡下来了，直到最后留给我的只有火车的背影和一座染上夕阳的巨大钟楼。那个晚霞啊，透过傍晚的雾，软软地撒开，荡漾着柔光。

可是他曾经说过的，要陪我看遍着世间所有的光的。

阿梢仰起头把酒瓶里剩下的酒全都喝光，她说，我赶不上那班列车，也追不上你。

我递给她一张纸巾，伸出手搂着她。

阿梢笑着说，安泽，我们的样子，真像极了爱情。

只可惜爱情并不是这个样子的。她又说。

那时候阿梢已经醉了，站都站不稳。

那个晚上我把醉醺醺的阿梢送回家后，自己一个人在阳台站着，手指间夹着一根烟，有一口没一口地抽着，直到月亮升到我的头顶，我开始拍着胸脯咳嗽，然后蹲在地上大吐，旁边的镜子里映出我涨得通红的脸。

我身上一软，跌坐在地上。脚边，掉着十几二十根闪着火星的烟头。

-06

我赶到的时候阿梢已经到了，她抱着头蹲在手术室门口。她说，她的爸爸出车祸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凌晨三点的急诊室。

当时我看到一个男人躺在白得可怕的床上，浑身上下都是血，身边没有家人和朋友，只有警察在打电话联络有关人员过来。我看着那个男人，那是在地狱的边缘挣扎的样子。

她整个人看起来虚弱无比，我蹲下身，搭上她的肩膀。阿梢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眼角流出了泪。

阿梢把她的额头抵在我的额头上，她的嘴唇发白干裂，轻轻地吻了吻我的脸，直到将要触及我的嘴唇的时候她停了下来。她摇了摇头。我一直没有动，看着她的动作没有说话。

医生打开门，说阿梢的父亲脱离了生命危险。

几天之后我要回学校了，我去到机场，阿梢赶过来送我，她带了好多吃的东西，通通塞给了我。然后她往后退了一步，和我的父母站在了一起。她微笑着和我爸妈聊天，时不时抬头看向我。

她看向我的那一刻，我撇开了眼，没有看她。然后我就一直垂着眼，直到与父母告别，和阿梢告别。

阿梢在我转过身的时候突然叫住了我，她笑得就像几年前我刚刚遇到她的那会儿，她二十二岁的样子。她说，安泽，加油啊。我一愣，也笑了，说好。

等到再次走下飞机的时候，我看到一个熟悉女孩拖着行李箱站在那里，好像在找人。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和她打招呼。

“夏晚，你怎么也在这里？”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合适，所以这样说。

夏晚抬起头，笑着说：“你来啦，”顿了顿又说，“你妈妈叫我多照顾照顾你。”

我一瞬间不知道要说什么。眼前的女孩，曾经就是我的梦想，是我来到这个城市的原因。

“走，去我家。”夏晚拉着我上了一辆出租车。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车子就一个转弯上了路。

然后在2011年九月，与夏晚相处了接近两年，我才重新和她告白，并真正结束了我的青春。

我用极差的文笔写了一封情书寄给在别的城市实习的夏晚。                           

亲爱的阿晚：
      遇见你，对我来说真的很幸运。
      高中的时候，你还没转学前那会我就喜欢你了，你笑的时候真的很好看，我知道你喜欢画画，喜欢看言情小说，还喜欢在课后带着耳机去操场跑步。这是，高中时候的你。那时候我一直都在注意你，可是又怕被你发现，就一直躲躲藏藏，有时候还会欺负你，说你很讨厌很奇怪什么的，只是为了掩盖事实。那时候，是高中时候的我。
        然后，你转学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还不知道。现在觉得无所谓了，不过那时候我自责得要死，要是是因为我欺负你让你讨厌了，不开心了，不想看见我了那怎么办。我开始后悔了，后悔用那么愚蠢的方法让你注意到我。我说，这下好了吧，屁都没有了。
        后来你真的转学转走了，我没有再看见你了，我以为我一定不会忘了你，可是我还是忘了你，差一点点就不喜欢了，因为，两年了，真的很难。我还是认为应该告诉你这些，后来我遇到了一个我以为可以代替你的人，她是我的美术老师。可是当我真的感觉喜欢上她的时候，她说，我们的样子像极了爱情，只可惜这不是爱情。她是在醉酒的时候说的，是真是假我不知道，但是，我信了。他们说，喜欢和爱是不一样的，因为爱要比喜欢承担更多的责任。
      直到那天在机场看到你的时候，我很高兴，可是又很害怕，我怕我会再次喜欢上你。你太好了，我不敢毁了你，以至于一直不敢说喜欢。我差一点就错过了你，差一点。
      我还是不懂爱情，这些年经历了这么多，我挺怕我一不小心又错了。我害怕这一错，就是两个人的一生。
      你喜不喜欢我，我不敢说。可是我是喜欢你的，那时候我和她的事已经结束了，她对于我来说就是一个老师。
      阿晚，原谅我不敢在这个时候说爱你，因为我还没有足够的资格去完完全全保护你，但请你等等我好不好，我会加油的，成为一个有担当的男人。
      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阿晚，我喜欢你。
                                                安泽
                                            2011.9.13

夏晚后来接受了我。在这场真正的爱情里我不会再迷失自我，我深爱她，也爱我自己。我会一直记得阿梢曾经说过的每一字每一句话。

-07

后来，我知道了阿梢在三十岁那年就结婚了，随她丈夫去了东北。那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长得很粗犷，一看就是配不上阿梢的。

我问过她，为什么要嫁给这样的男人？

我在电话那头听到她笑得很开心却显得有气无力。她说，没办法啊，终究逃不过大龄剩女的命运了，我妈安排的，我觉得挺好，也就答应了，不跟她老人家闹了，是吧。

然后她顿了顿，像是怕我当心似的，又说，你这小屁孩，好好读你的书，天天想这些有的没的。

我们又聊了几句家常，最后互道一声晚安就挂了。她和我说她要去洗衣服了，让我安心读书，然后让我替她向我的妈妈问好。一切显得客客气气的，平常得似水。

再后来，阿梢有了孩子，是一个很讨人喜欢的小丫头。我觉得，像阿梢那样温柔的人，一定会是一个尽职的母亲的。

-尾

手机的电量仅剩百分之三，很快就会关机。

可是生活还是要继续的啊。夜里不再只是黑暗，还有月亮，星光和烟火，以及桌子上的手机充电时发出的微弱的光。

每个人对生活的解读都不一样，那是一道需要你认认真真去解答的开放性题目。

而我们所遇到的每一个人，做过的每一件事都是一个重新认识自己的过程。

我希望阿梢能够快乐，也希望我和夏晚能永远幸福。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