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后，我不想成为你》第1章：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婆家
注：本文为长篇小说，共97章，34万字，原发于豆瓣阅读（第三期豆瓣拉力赛参赛作品），现已过签约期，特转简书个人账号，以示纪念。
01
那一年，彭淑萍二十岁，在村里有了相好的人。
和彭淑萍好的男人叫丘东林，除了模样周正，其他可以说一无长处。当然，这是村里大人们的看法，说白了他们认为丘家家底不行。
两个人偷摸好着，预备到“合适时机”，男方托长辈到彭家提亲。
但是他们心目中的“合适时机”和大人的那个“合适时机”并不是同一个意思。彭父彭母早撂出话，想娶他家姑娘，没五万甭提。
五万？丘家兜空家底，能拿出一万不错了。
可是再为难，他们也没法怨人家。因为这是这一片的官价，还是底价。
在这块穷乡僻壤，谁家想娶媳妇，花费起步就是五万。其实细算算，五万并不多，因为里面包括了从订亲到结婚中间所有的费用呢。
只不过有的人把五万分成几份，一个步骤一个步骤地分段花了，彩礼那块留个大头。而有的人，比如彭家，前面的环节几乎不花什么钱，大头着落在彩礼。
他们要五万块现金干什么？给儿子们娶媳妇。
02
在这片地方，自古就这样，嫁了女儿有了钱，才能给儿子体面的娶个媳妇。女儿结婚前，很重要。
彭家，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不够用呢。
丘东林下决心外出挣钱前，和彭淑萍连着约了好几次。两个人翻来覆去说那些轱辘话。
面对未知的将来，两人心里既有对以后生活的渴望，也有对不确定未来的担忧，每次见面，说着说着，彭淑萍的心里就忍不住涌起阵阵忧伤。
你要早些回来呢？她叮嘱。
嗯。
估摸我俩哥只要没有合适的人家介绍，我爸妈不会急我的事，但一有合适的，他们——
我知道。男人回答。
事后很久，彭淑萍再回忆那时的场景，她觉得，自己当时应该已经预料到他们不乐观的结局。正是在这个不乐观的结局面前，她和他，才恨不能紧紧地抓住身边能抓住的一切。
丘东林抓住了她，她也抓住了丘东林。
激烈的情绪，粗鲁的动作，瞬间，把残存的理智，焚烧殆尽。
03
美英让她妈叫彭淑萍到她家去，说有事给她说。村长老婆站在彭家院子里，彭家父母交换下个眼色，一边笑着招呼村长老婆坐，一边叫女儿出来。
不忘叮咛：快去快回，家里一堆活呢。
他们不知道，这其实是彭淑萍和美英早就约好的。
丘东林离开村子不久，彭家父母好像嗅到了什么味道，他们把彭淑萍看得比以前紧了。也可能是彭淑萍自己敏感，总之，有几次，她只要离开父母哥哥的视线一会儿，就有人到处喊她找她。
有天晚上她起夜，看到父母房间还亮着灯，她凭直觉走过去听，一听就明白了原委，原来，父母和哥哥们，已经对她的未来，做了新规划。
以前，他们要用嫁她的彩礼给一个哥哥娶媳妇，现在，想一次解决两个。那么，彩礼就由五万变成了十万，至少。
但是一般正常人家，都是按本地的规矩办，不会多出彩礼，想要彩礼高，又只有一个女儿，只有找不正常的人家。
什么叫不正常的人家，就是儿子有残疾，或年龄大，总之，是很难娶到媳妇的那一种。
父母最近一直在找人给淑萍相看“合适”的婆家。听他们意思，已经有了两三个人选，就看哪家彩礼钱出得更高。
淑萍穿着单衣单裤站在秋天的院子里，深夜，身上凉，心里更凉。
愿意出十万的人家，儿子得有多差！而且，十万块交给亲家，他们自己还剩多少家底？自己过去要过什么样的日子。婆家被迫出那么多钱心里能痛快吗？绝对会把满腔怨气朝自己身上撒——她的未来可想而知。
04
丘东林人呢？
甭指望了。
听别人说，他出去打工没多久，就被东家的其中一个女儿看中，做了上门女婿。对方嫌他家穷，婚礼都没回来办，只给他爸妈捎了些钱。
相当于他爸他妈这儿子白养了！说话人语气里带着不屑，旁人却听出，这不屑中隐含着一点点羡慕和一点点酸味。
大家都明白，只要有机会，谁会拒绝这种好事。
这时候就显出彭淑萍的本性了，她不是个拿不起放不下的人。
她在地里顶着日头锄了两天地，手脚磨出泡也不在乎，父母哥哥喊她回去也不听，她被父母和两个哥哥狠狠骂了几顿，她自己，仍一锄头一锄头的在地里骂丘东林，整整骂了两天。两天时间，她对自己的过去，对自己的蠢，做了了断。
她没法不了断，眼前有更重要更紧迫的事需要她去解决。
05
在骂男人咒男人的这两天中，她也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拿得起放得下了，因为，她早意识到自己日后嫁的男人百分之九十不是自己所选，不会令自己满意，那么，丘东林，至少是她自己选的，在她乏善可陈的感情生活中，至少有这么一段，让自己满意过。虽然很短。
只有一件事她觉得自己失误了，她错误地估计了自己的“中奖率”。
迟迟不来的生理期让彭淑萍在房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村里同龄人中，美英和她最投契。
美英和她不一样，她爸是村长，只有一个哥，去年也娶了亲。美英是老来子，她父母从来没想用她换彩礼。对于美英的婚事，她爸妈早说过，只要她高兴就行。
又重要又紧急，彭淑萍顾不得许多，她把自己的心事悄悄地有选择性地告诉了闺蜜。
美英想了一会儿，一拍脑袋：
不如这样算了，我二姨前几天到我家坐，说给我介绍个山外的男人，我没看上，你、要不要看看？
淑萍，你千万不要误会我把自己看不上的甩给你，我保证我真的真的就是想不到别的路数帮你了——
彭淑萍静静地垂着脑袋听美英说那个男人的情况，听得很认真，关键处还问几句。男人家兄弟仨，老大不在了，老二成家分家了，他和寡母过。人长得很一般，但据说性格忠厚老实。
彭淑萍想了想，觉得行。
美英于是说事情包在她身上。
06
美英借她妈的嘴把淑萍叫出来，带着淑萍绕了一个大圈子，把她送上出山的汽车。
淑萍手边只有一个小包，里面是美英帮她收拾的几件衣服，她内裤贴身有个兜，是前一天晚上缝的，里面有她自己省吃俭用攒的几个钱，美英又给她添了一点，足够她到山外找到二姨。
至于她家会怎么样？她一是顾不得，二是美英拍着胸脯说，有她村长爸在前面顶着，不怕。
美英不忘叮咛她，如果，她是说如果，如果那男人愿意她，看能不能让他家出点彩礼，不一定五万，两三万也行啊，至少能应付她爸妈。
美英劝她，已经这样了，你索性把心放宽，再坏还能咋的，至少那个男人不缺胳膊少腿脑子看着也正常呢。
彭淑萍坐了一路车，心里想了一路。她想，是的，再坏还能咋的。我已经豁出去了。
她这一趟出来，估计过不了多久，村里人就会知道她给自己找婆家的事了，她几天不回家，别人会怎么说她。父母看好的那几家，准会作罢。至于她家，她能这么做已是不打算和父母哥嫂维持表面的亲热，现在还管他们怎么想呢！
只要过了那男人家那关就行了，就能彻底放心了。
天麻麻黑时，鼓淑萍终于找到了二姨家。第二天，二姨把她带到那男人家里，当天她就没有回去。
至此，二十岁的山里丫头彭淑萍，终于，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婆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