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海孤星 第二十七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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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世纪的国际风云变幻，五十多年的天才间谍传奇，本书讲述的是一个凄风苦雨、刀光剑影、扑朔迷离、险象环生……想起来有点后怕的故事。请听欧阳如一原创，老菩提播讲的长篇系列间谍小说《天生间谍》第一部《迷海孤星》。

第二十七节

为了逃避聚众斗殴的刑罚，省公安厅刘政委把精神失常的华山安排到了他的农村亲戚杨书记家，期望他在那里消停几年再回城，想不到他又惹出了一桩更大的事儿。

那些年城里在批判“唯生产力论”，农村也在“以阶级斗争为纲”，杨书记每天的工作就是在《人民日报》的字里行间寻找大队的前进方向，再紧跟政策的方向做一些有政治影响力的事情。

宣传队。那时候全国流行样板戏，查里巴也有自己的宣传队，其骨干是过去那些唱东北二人转的“摘帽坏份子”。公社要求每个大队都要排一出革命样板戏，查里巴就来了一出最难的，武戏，京剧《智取威虎山》。上面拨款买了所有锣鼓家什，服装自筹，杨子荣的服装是反穿的羊皮袄，座山雕的光头是戴上的猪吹膨，公社汇演，在八个样板戏中的八个《智取威虎山》中查里巴的《智取威虎山》最叫好，因为带着二人转调情的小动作，虽然台词和情节一点都没改，他们却能让卫生员白茹和首长少剑波眉来眼去，让苦大仇深的小常宝对孤胆英雄杨子荣暗生爱恋……据说把大姑娘小媳妇们坐在屁股底下看戏的砖头都给看湿了。

秧歌队。东北农村过年叫“打正月、闹二月、里里啦啦到三月”，这“猫冬”的日子干什么？杀一口猪，切成肉拌子，掺上雪，冻在一口大水缸里，化了吃，一直会吃出猪屎味儿来，以后大半年都没肉吃。男人们耍钱，扑克牌，四打一，非拚个你死我活，真有年猪被人家牵走、媳妇也输给人家的。后来发现最挣钱的是那设局“抽红”的。女人们没事干专扯老婆舌，东家长，西家短，三只蛤蟆六只眼，还不时加上点黄段子，扯着扯着就把别人家的男人扯到自己炕上去了。公社下通知说要过一个“革命的春节”，杨书记就让人把当年唱戏的家什拾掇出来，组成秧歌队到各村打擂。查里巴的“大喇叭花”最有名——就是秧歌队里男扮女装最能耍怪那个，每次都能把外村的大姑娘勾过来，睡个臭够再放回去，成为查里巴人争相传送的佳话。

副业队。查里巴是沙土地，种不了水田，工分低，收入少。杨书记就搞起了副业，养鸡、打油、磨豆腐、压粉条、编炕席……副业队活儿轻，工分高，用得基本是杨书记的人——这个屯杨是大姓，别的姓和杨姓也都“没出五服”。副业队兴旺的时候，逢年过节都给村里人分鸡分蛋，开始是每个阴历节按劳动力分，后来是每个阳历节按户分，再后来是分东西要记账，年底分红时再扣钱，再后来花钱都买不到东西——副业队遭了黄鼠狼子，把鸡全咬死了。村里人都知道这黄鼠狼子就是经常绕道来查里巴检查工作的公社干部，每次都连吃带拿，连带蛋茬子的母鸡都给抓光了。

看青队。查里巴和邻村付家屯之间有块地，早先是个乱葬冈，说不清属于谁。后来农业学大寨就把它平了，有上百亩，就形成了历史上的抢种抢收——两村都组织了看青队其实是偷青队。杨书记对“座山雕”说：“九爷，你就往死里打，没事儿，有我呢。”那个叫九爷在戏里扮演的座山雕是个“摘帽富农”，枪法准却胆子小，每次都端着鸟枪给人家送行。杨书记指着华子良对大家说：“这会好了，咱屯来了一个天生的公安，把枪交给他。”打那儿以后邻村人就只能都端着鸟枪看着这边抢了，开始是苞米、香瓜、后来是鸡鸭鹅狗、后来是大姑娘小媳妇，告到公社派出所也没用。而他们那边的人一进地这边的枪就响，可准啦，专掐腿肚子。

查里巴和付家屯的边界线有五里长，查里巴的看青队只有五个人——华队长、座山雕、老骚、二傻子和四楞子，只有两把鸟枪，要看住革命的胜利果实怎么干？华队长给队员们训话：“这两个村的边界线就是两个国家的边境线，你们知道东德是怎么封锁柏林墙的吗？你们肯定都不知道。你们知道朝鲜是怎么封锁三八线的吗？你们肯定也不知道。你们知道南越是怎么建造隔离村的吗？你们肯定也不知道。那就是高墙、碉堡、战壕、电网、地雷加狙击手。”他的四个兵笑得直猫腰，说：“你还真以为是战场呵？”华队长把眼睛一瞪：“平时如战时，跟我干！”

就这五个人，一个半大孩子和四个农村的二流子，硬是用两年的功夫为本村建造了一道“柏林墙”，高墙——刺槐剪成的棘藜，碉堡——木杆子搭成的瞭望塔，战壕——地头挖出的排水沟，电网——用鱼线拉起的警戒线，狙击手——一碰鱼线就会发出的强弓硬弩，专射越境者的腿肚子。杨书记多次视察并指导工作，对华子良赞赏道：“可惜不是战争年代，你呀，真屈才！”问：“你知道过去我们的老一辈为什么特别能打吗？”华子良说：“满洲人不种地，只放牧和狩猎，弓马娴熟，当然能打。”杨书记说：“那就是一个抢！今晚咱们就行动。”当晚付家屯的苞米都被剃光了头，还抢回了一个小媳妇，队员老骚的相好。

那是华子良人生中最好玩的一段时光，因为很少和人接触，他的病有了明显的好转，胡话不那么多了，就是还不敢回家，刘政委给杨书记来信说打架的案子还没结。华子良的身板像雨后的苞米拔了节，一窜就长到一米七，胳膊粗得像杠子，集体户大他三岁的男生摔跤都不是他的个儿。他偶尔会回杨书记家改善一下伙食，再换几件新衣裳回到看青的窝棚，那窝棚被他做成了东北抗联的地窨子，很温暖。村里人说他是杨书记未来倒插门的姑爷，因为他每次回来都会顺便在大队会计那里签个字——这两年他没挣过一分钱，他的工分全都交给了“老丈人家”。他每天的工作就是巡逻和练兵——看青队也管农闲时放牧，华子良就把屯里的男孩和牛马都集中起来，扮演满族人的正红旗骑兵，弄得十里八村的人都跑过来围观，还有些老人来给他们指点，说当年他们的老祖是怎么怎么干的。杨书记说：“我们满族人就得恢复祖宗的血性！”干脆成立了查里巴骑兵营。

可这时候发生了一件事儿，华子良让女知青刘晓华怀孕了。

刘晓华是集体户最漂亮的女生，人发育得就像只发情的母牛，好多集体户的男生和村里男人都跟她睡过。她和杨书记的闺女杨小芳很要好，经常到家里说话，偶尔和华子良打过照面，却没说过一句话。不知道从哪天起她的肚子就大了起来，直到皮带都勒不住。杨书记不得不亲自过问这件事，因为有文件要求严厉打击这种事情，据说为这事儿黑龙江农垦建设兵团枪毙了好几个领导，付家屯的书记也因为这事儿被判了死刑！

杨书记先和男知青一一谈话，说：“你们正常搞对象没关系，顶多是个人生活问题。”却没有一个人认账。他又动员老骚：“三哥，你就应了吧？你不是总惦记刘晓华吗？”老骚是村里的“跑骚冠军”，因为嘴特能“撩骚”，经常被村里的老娘们摁在地上往嘴里挤奶、扒了裤子扔在树上。老骚说：“老弟，谢谢你看得起我，可我刚做了结扎，不也是你号召的吗？”杨书记想遍了村里的每个男人，最后对华子良说：“武工队要你和刘晓华去乌拉街执行任务，你们俩要扮演一回两口子。”刘晓华就挺着大肚子拉着华子良到乌拉街买了一身新衣服，下了顿馆子，还照了张结婚照。为这事儿杨书记的姑娘杨小芳大哭了一场，就嫁到了外村。

刘政委闻讯开着吉普车赶过来接的华子良，对小舅子杨书记自然是千恩万谢，也给刘晓华弄到了回城工作的指标。他看这姑娘长得不错，既然生米做成了熟饭，华山半疯不傻的也很难找到对象，就说：“晓华，既然这样了，等华山年龄到了，你就嫁给他吧？”这姑娘一撇嘴，说：“我就是为了回城，没别的。”又说：“领导，你得看着点华山，他很容易被坏人利用。”

刘政委从此不再理他的小舅子杨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