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叶记(一)
头夜里睡得很早,究竟何时睡着我也记不大清了,只是醒来时手机却压在身下。拿起来看时,已六点出头,于是翻身起来洗漱。因见门外的老树上挂满了朝阳,不禁心里暗赞,几日的阴雨天终是结束了,跑到院里看时,果真是个大好晴天。晴的彻底,所以天空蓝的深邃,阳光也金的耀眼。
于是胡乱吃了早饭,便直奔山上去了。那山上是我离开了就会无比想念的地方。七点钟自山下出发,走涝塌子,过河去南梁东,路过马鞍桥山,迎面便是高大茂密的松林,绵延数里,穿过松林就是山上了。大概二十分钟,便到达了山边悠悠荡荡的芳草地。
此时欣喜之意非常,但我却无法鼓起大喊一声的勇气,只是如释重负般的笑笑。万物有灵,但高原上的草木却是一岁一荣枯,我大概认得它们,就如那片半掩在草里的石群,石边山坡笔直的一上一下的青松,十几年从未变过。
稍憩片刻,便往曼甸深处来,所幸一切还是熟悉的样子,深丛里机车轧过的两道车辙、麦田旁边星散的白色农药瓶、低洼处牧民烤火留下的灰烬;以及灰烬旁被风沙半埋的空酒瓶。有些不堪,却有十足的烟火气。日头渐高,草丛里依稀有了暖意,渐渐传来此起彼伏的虫鸣声,随后便开始躁动,或跳或飞,好不活泼!但事实上于人而言,上午九点多晴朗的高原并不暖和,甚至还有些瑟瑟发抖。
过了许久,我顺着自己记忆中的路线,终于找到了曼甸上视野最辽阔的高地。于最高处席地而坐,这里人迹罕至,因为这里没有麦田,没有蘑菇,牛羊不至,车辆不行,实在难得清净!在虫鸣声中我试着找寻一些从前的记忆。那些年里,几家欢喜几家愁,几人功成,几人身死;悲欢离合是种常态,却也总是乐极悲生,聚少离多,着实太不公平些!何不像这河流山川,花草树木,念一片故土,守一方孤独,一岁一荣枯,生则同生,死则同死。何苦飘摇于尘世,跌跌撞撞,行将就木之时,方想起落叶归根,魂归故里!
思索间,远处传来瑟瑟风声,却是在山那边传来,经一列列松林传递,渐渐向我吹来,掠过山头,于高大的风车翅间溜过,绕过白色的毡房,越过网格边界的水泥界桩,转入高地不远处的黑松林,惊起松林里睡着的乌鸦,扑棱棱飞向北方的沙棘丛中,叫声沙哑且响亮,一时间惊断了我的思绪。
回神看时,已是十点一刻了。温度开始变烫,虫鸣声也夹杂了些烦躁。时间近午,且扰了清净之地许久,是时候离开了!因起身抖落身上灰尘,忽想起徐先生的诗,望了望长空上的云,却只孤零零一片,这竟让我莫名欣慰。何必带走一片云彩!它与我同生于高原之上,早就同在一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