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一间孤独（29）恋爱太难了
文/墨不觉
01
我发现，过节是一个特别容易暴露问题的时机，而且并不那么区分人的年龄、性别甚至关系。
对于刺猬先生和慕慕这一对，我发现问题开始暴露是在中秋之后。
中秋之前的一个多月，因为他们已经确定关系，慕慕常来串门，逐渐熟门熟路。我也比较懂事，逐渐退出不稳定的铁三角饭局组合，把外面的餐桌留给他们，我关门在房间吃。
慕慕也没有每天都来，或者也不是每次来都往他房间里钻，还是会来我房间坐坐，聊聊天。她也说，真让她天天钻他房间里，也只能当摆设。
她站他身后见过他工作时的模样，关于软件设计她一窍不通，那些代码、程序，除了熟悉的英文字母，她都不认识。她顶多发挥她艺术的想象力，在软件内测时对使用优化讲点自己的想法。
我说：“这样很好啊，至少还有重合的地方。刺猬缺少的浪漫和细致，你正好补上。”
慕慕摇了摇头，说：“没有那么简单。我确实尝试过讲几句，但几乎都被反驳了。人家设计师是专业的，每个区域怎么点进去，跳几级，配什么颜色之类的都有考量……”
我安慰她：“你也不是这个专业的，不必对自己太苛刻。而且，你俩是谈恋爱，又不是工作同事。”
她这才稍稍舒心。
有些距离就是跨越不了，这不是努不努力的问题，只是一个不可抗力的客观存在。
这一点，慕慕之后也会发现。
慕慕在他身后观摩过几次之后，她也放弃了。纯站着也无聊，便坐床边看书。
好在刺猬先生也没洁癖到不让人坐他的床，至少让她坐下了。他也知道让她看着他工作很无聊，也提过她可以按以往的步调继续生活，或者去我屋里玩。
但慕慕说，两个人刚开始，要多近距离接触些。她就是不敢直接说，她其实也想拥有他部分完整的时间。
也看得出来，他基本是当我日常在房间待着没事儿干。在他眼里，可能全世界就他最忙，每一个时间刻度他都得规范好。
当然，对于慕慕回家的时间也一样。他怕不是强迫症晚期，给她定时八点到八点半回去，周末可以晚些。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照着余丽回来的时间定的，完全没必要。
他做的唯一好的地方，大概就是慕慕来的那天，他会负责送她回家。尽管也就前后楼，没几步，他还是会照顾她的安全，送她到电梯口。
我不由地感叹：“你们的爱情很有复古感。”
慕慕笑道：“我其实挺喜欢他送我回家的，虽然依然话不多，但是很有安全感。”
我本来很想问，这安全感会不会是建立在他的“雄壮”和淡漠上的？毕竟他往那一戳，一般人不被眼神吓到也会担心打不过。
但是，我没开口。慕慕这么细节地找暖心找恋爱的感觉，我实在怕打碎她的梦。
02
这样的模式维持了一个多月，总会心生倦怠。本以为中秋会是一个突破口，毕竟刺猬先生中秋也没有回家。
我提前一天回到租房，本以为能过上一晚单人生活，谁知他也在。我们都不在的时间里，他难得地敞开了门。一看，他在洗鞋。
我问他：“你该不会中秋都没回去吧？”
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是。你回来还挺早的。”
我调侃他：“放三天你都不回，是不是特地留下来和谁一起过节的？”
他答：“放七天我也不一定回。”
见他刻意避开了我真正想问的，我便单刀直入。
“有没有和慕慕一起过中秋？”
“她送了盒月饼过来，没多久就走了。”
我顿时头大，就奇怪：他们都在一起一个多月了，之前也已经认识了一年多，怎么还这么不温不火的？
“你的故事概括得果然很像概括……你慢慢洗吧！”
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感觉到我情不自禁的白眼。我知道问他肯定是问不出什么了，便决定问慕慕。
目前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们还没分手。转身，我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03
慕慕说的故事，果然是另一个版本。
中秋节前一晚，慕慕问刺猬先生中秋节的打算，本意还是希望当天能去外面约会，晚上有长辈会来，她得和家人们一起吃团圆饭。
谁知，听到刺猬先生的耳朵里，重点是晚上的团圆饭，而不是白天的约会。他说，既然有长辈要来，肯定得陪着。如果人家白天来了，她不在也不好。而且，他也有点工作的尾巴要处理，也想补补觉。
这些听到慕慕耳朵里，更多的不是为她着想，而是在找不外出约会的借口。尤其是最后又以工作收尾，她甚至想问：工作和她哪个重要？
可是她不敢，她怕得到的答案是自取其辱，更怕他干脆沉默。
中秋那天傍晚，她跑过来送了一盒月饼，还特意告诉他，长辈们这会儿才在来的路上。她本想看到他懊悔的表现，至少说一句“早知道就去约会了”，再不济约明天也行。
可是刺猬先生根本没有这样的脑回路，他一听长辈们已经在路上了，就提醒她要回去准备迎接。他说得倒是挺孝顺也懂礼貌的，但此时就完全偏离了她的预期。
她说：“他的这份懂礼貌，反而让我觉得很失落。”
我完全能理解她的这份失落，毕竟刺猬先生的那种礼貌始终带着一种疏离感，让人觉得他不想跟任何人有关联。
他也确实独自绽放得很自我。单身时，他在房间里就可以有全世界，完全屏蔽同一个屋檐下其他人的声音。如今不单了，他可以在人数后头加一。
慕慕说，在他那里，她始终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感。与一般女生总觉得缺乏安全感不同，她还没有存在感。
04
那天晚上，我便又多说了几句话。
怕刺猬先生不回我消息，我还是选择了面对面问他。彼时的我像极了自家妹妹受了欺负，要去替她讨回公道的姐姐的模样。
再走到他门口时，他已经关上了门。敲了两声门开了。
“有什么事吗？”
“五分钟，我们聊一聊。”
“聊什么？”
“关于慕慕。”
他的脸上写满困惑，但我明显强势起来。
“你要隔着门跟我聊吗？我能不能进去？”
他居然没有拒绝，也不知是不是被我震慑到了。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房间的全貌，很简约，一目了然。东西放得整整齐齐，鞋也都是刚刷过的。我也因此看到，他确实有三件黑色T恤单挂在床尾的简易晾衣架上。
床品也很单薄，普通四件套，没有第二个枕头，没有挂饰，没有娃娃，居然还没有抱枕。光这些东西上仿佛就写了三个字：注孤生。
书桌更像办案桌，铺了些零散资料，电脑的光芒常照，暖光灯也开着，两个手机在闪烁。至少我相信了他没撒谎，他工作是真忙。
我进屋后才发现，自己只能站着，也不知道坐哪。直到他理了理桌上的资料说了一句：“坐。”
那手势的指向是他的床。
我小心翼翼地问：“你确定我真的可以坐吗？”
他在书桌旁坐了下来：“你说要五分钟，现在已经过去一分钟了。”
刚刚对他萌生的一点点可以忽略不计的好感，这下真的忽略不计到没有了。
“开门见山，我想跟你聊聊你和慕慕的情感那块。”
“怎么了？”
“你知道慕慕一直喜欢你，她对待你也十分小心翼翼，她是懂事，但是她也希望你能有所表示。”
“她说的？”
他抬了一下头。
“不是，是我想说。”
他低下头。
我感觉有些不爽，说得更直接一点。
“你不能一直让她一个女生主动吧？既然你们在一起了，好歹也像别人一样正常出去约会呀！中秋放假三天，你都抽不出一天时间来吗？”
“我说过，我很忙。约会一定要都跑外面去吗？”
“难道抽不出一块完整的时间来陪陪她吗？只是让她配合着你的时间吗？”
他叹了一口气，说：“她想要，她自己为什么不说？”
我扶额：“你说为什么？还不是体谅你？很明显，她喜欢你更多，我都想问你到底喜不喜欢她？”
他低头，吐出一句：“我不知道。”
听到这四个字我差点就炸了。
“你不知道你答应跟她在一起？你不知道你耗了她一年多？你不知道你……”
他没看我，只是看着手头的资料和手机。
“其实我很感动，她很好，很懂事，也很可爱，我对她的感觉确实和别人不一样。”
“然后呢？”
“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心动，我也应该是喜欢她的，可是我跟她差太远了。”
“我怎么听着有点像渣男发言？”
他看了我一眼，又侧过了头。
“她是个学生，有活力，有她这个年龄的青春，我应该喜欢。她对我也很主动，能包容我的冷漠，不爱讲话，我也应该感动。”
“你说了半天都在说应该，你自己对她真实的感受呢？”
“我是个技术宅男，每天工作都很忙，没有时间陪谁，我已经习惯一个人了。”
“所以你不敢有期待？不想沾染任何的麻烦？平常看到垃圾在一起也只倒自己的？”
他看了我一眼，还是说了“嗯”。
“之前她来送包裹时，我的心情很复杂，后来她来表白……她的样子让我无法拒绝，不忍心拒绝。”
“不忍不就是爱情的表现之一吗？”
“是，我本来也以为是这样，对别人我都没有这样，所以就试试。”
“试试后觉得？”
“我已经30岁了，大三开始就尝试工作了，每天忙就是为了能早日不忙。我不确定还要忙多久，她的青春我赔不起。还是两个世界……”
其实他说的这些也很客观，可我还是不太服气，便反驳。
“是有客观原因，但真心喜欢的话，很多都可以克服的。”
“你真的相信吗？”
他的目光直视我，我忽然心虚了。其实我也不确定，也没有那么相信喜欢与爱的万能。
我只能说：“至少可以克服很多。有前提，至少愿意一起想办法解决。”
而他一针见血：“其实你也知道吧，我跟她之间也不止差这些。”
我还在逞强，问他：“差什么？”
他说：“你看到的我也看得到，她的付出不仅让我感动，也让我压力很大。我们这个年龄都有话直说，快速解决，但很多话她不会自己说出来。我既怕她委屈憋在心里，又怕她说出来了我也给不了她……”
没想到最后是我愣住了。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坦诚地说这么一长段话，也把我心里的隐忧都说了出来。只是接下来的一句话也让我没法接。
他问：“你觉得这样胆战心惊的恋爱是爱情吗？付出无法对等的恋情算真爱吗？”
在我的心里，这些至少不是爱情该有的样子。爱情就是要双方都坦诚，付出对等，本质上依然在维持情感的平衡。
我只能再挣扎一下：“这也可能是爱情不那么成熟的阶段，但人是会成长的呀！”
他说：“是，等她成长些，她也会发现，现在对我的这些其实是好奇跟惯性付出造成的。她真正喜欢的未必是我，是努力付出的她自己。”
“你怎么知道？”
“你应该知道的。”
到底谁应该知道？又该知道什么？
刺猬先生的眼睛很亮很坚定，最后一秒秒杀了我敲门前的豪情壮志。如今的恋爱，真是太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