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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想天开

2017-07-02  本文已影响0人  花心大魔王

布秀正坐在一张大方桌前,面前放着一册心爱的《史记》分册——刚看到《淮阴侯列传》那一页。桌子右面,是一堆叠得整整齐齐的草稿纸。布秀把书合上,在书面上放了一张明信片。这张明信片是他大学时一个名叫宴尔的女同学从西安那边寄来的,大学时把它夹在书里,今天翻书,拣了出来。布秀起身,立在高高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辽阔平静的世界。布秀忽然想,亲爱的宴尔,近来怎么样了呢?他这样想,才知道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联系过宴尔了,一晃,竟然也有七八年了。

认识她的时候,是在高中。时间溜得真快,快得让人猝不及防,只是一转眼就十来年了。想起以前的往事,当时最觉得难熬的事,这时候都已经将近忘光了。而当时觉得细枝末节的事,却还记得那样清晰。就仿佛那些事一直在那儿地老天荒永恒不变一样,你想不想它,念不念它,它都在那儿,静静地看着你,看着你,一直看到心里去,看到骨子里去,看到梦里去。

想起那时——想想就觉得自己有点可笑!那时候的自己,还是很有骄傲心的,觉得自己五官端正,品行优良,并且常常抱着远大志向,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可是现在看来,似乎也并不那样。

那时候布秀对写作有一种热情——只是觉着好玩罢——参加了他们高中学校里唯一的文学社——红枫文学社。他们文学社分工明确,写的只管写,编辑的只管编辑。他想做编辑,是因为可以用电脑——那时候他接触电脑少,打字很慢,对电脑很不熟悉。他本想自己写作,又去做编辑,可是他还是只进了写作部。他天生是个健忘的人,在红枫文学社待了那么久,也不记得有宴尔这个人。

红枫文学社常有例会要开,有一次天正好下着小雨。布秀没带伞,但是他自己却很享受。一方方微湿的地板砖光滑而细腻,透着幽幽的青光。阴阴的天色,织着满含诗意的青云。如诗如画的细雨里,透着沁人的微微凉意,这微微凉意,像是一个女儿的柔情,缠绵在他心头。布秀正徜徉在自己的快乐里,忽然三个人说着笑着从他身旁经过。他看得很仔细,三个人都是红枫文学社的,一个男生,长得不高,但是帅帅的,他的神情,就显出他有一种特别的正派,他叫云浩。刚刚的笑声,是另外两个女孩子发出的,到现在布秀记不得其中一个女孩子了,他只记得那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儿。她是红枫文学社编辑部的,把投来的纸质稿子输进电脑,并且对文章进行一些修饰就是他们编辑部的工作。布秀很羡慕她,以为她们对于电脑,有一种很高超的技艺。不知道为什么,以前很少注意到她,今天,在这儿,他突然注意到她,觉得她是突然闪着光一样横空出现在自己眼前。他记得这个音乐一般跳动的笑声,记得那灿烂光明的笑容,记得那一阵轻灵的步伐。对于宴尔从前的事,布秀一点也不记得,只是觉得今天在这儿相见,是第一次相见。而这“第一次”相见,也许别人不觉得什么,可对于他而言,却是刻骨铭心的。

到了会议室,刚巧他又坐在宴尔旁边,中间只隔了一个空座位。他不时去看她,又假装正在听上面“先生”的讲话。她却很专心地听着上面的“先生”讲话,根本没有闲眼看他一眼。好容易“先生”不说话了,大家自由安排了,她又和她的部里人聊起来。

布秀还是不时看她,宴尔已经注意到了,看了他几眼,而他也知道她已经注意到他在看她。他不敢主动和她说话,刚鼓起勇气想说话,宴尔却微微笑着,道:“你的那两篇文章,我已经打好了。”布秀连忙答道:“真的吗?我写的,也可以用?”那个时候布秀有一种自信,又有一种自卑,当别人不赞赏他的时候,他就自信;而别人赞扬他的时候,他就有一种自卑感,觉得自己不过尔尔。宴尔笑道:“我对《小石子的梦》,印象深刻。写的很好。你的文采很好,不要谦虚嘛。”布秀微微笑着,道:“我一点也不谦虚。”末了终于说了一句:“我好像一直都没和你说过话呢。”宴尔眉毛一扬,笑道:“都怪你竞选的时候,念着什么《易经》,以为你特别不同,和别人谈不来呢。”布秀道:“那时候我刚胡乱地看完了《易经》,根本没有细看,那本书还是盗版的呢。”宴尔笑道:“是么?”忽然又道:“其实我和你说过话啊,有一次开会,我借你笔记薄看。结果上面写了好些文章,我就一直看下去了。”宴尔低了低头,又望了布秀一眼,接道:“还看了日记,看到了日记里的吉水。”她说吉水的时候,声音有点儿低。似乎从布秀的字里行间,得知了什么。布秀道:“怎么,你认识吉水?”宴尔道:“当然认识啊,我和她还是小学同学呢。好像上次我跟你说过,但是大概你忘了。”布秀道:“哎,我记性太不好。我觉得今天才是我第一次遇见你,就像刚刚认识你一样。”宴尔忽然笑道:“你好搞笑。”又道:“大概你这样才华横溢的人,对于我们这样的俗人,是没什么记性的。”布秀只道:“并不是。”可他也不知如何解释。宴尔笑着接道:“嗳呀,大概才子都是这样,和我们很不同。”

他俩话还没说完,“先生”就宣布散会了。在印象中,“先生”是一个博学多才的人,他的知识深不可测,对布秀而言他有一种神秘性。所以布秀常常觉得他是可以教人,自身又正派,修养极高的先生。

自那以后,只要有宴尔在场,布秀时时都注意着她,可是对宴尔,他总是若即若离,和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是高一。过了好久好久,一两年,正当高三的时候,他们班一位高个子的男孩子——心珲,喜欢上了宴尔。

布秀和心珲算是交流比较多的,可布秀对他总有一种警惕,而心珲对他却似乎很谈得开。心珲总是嘲笑班里一位小个子,说他暗恋着宴尔,却不敢表白。一开始,布秀还将信将疑,可是到后来,他又听了几次心珲嘲笑小个子的话,他对心珲察言观色,在心里才渐渐有一个意识:心珲喜欢宴尔,他不敢表白,因而借嘲笑小个子来排遣心中的烦恼。布秀觉得很好笑,可是他并没有拆穿心珲。

心珲也大概知道,布秀和宴尔认识。有一天,心珲问布秀,是不是可以帮他一下,把他介绍给宴尔。所谓介绍,当然不是认识认识做做朋友这么简单的事。那个时候是高中,大家对情爱都很敏感,加上布秀知道心珲喜欢宴尔,因而他能肯定心珲的想法。布秀觉得自己好像喜欢着宴尔,可是又不想耽误学习去谈恋爱,他心里很迟疑,但是口里却答应了。那天,他满脑子想着这一件事,中午饭也懒得吃,午觉也没敢睡。下午最后一节课是自习课,没有老师。快放学的时候,他心里还是生着不愿意,但是他还是带着心珲到了宴尔的教室外面。这时候虽然打了放学铃,可是布秀他们没下课就来了,所以宴尔应该还没有走。

布秀的脸,红红的,他很紧张,仿佛是他自己要表白一样;又带着惶恐,因为他觉得自己在做坏事。他走进教室,向一个男生问道:“找一下宴尔。”那是个男生认识布秀,从来不喜欢他,因而男生突然站起身来,朝着教室后面,大吼一声:“宴尔,有人找你。”他故意把这个“人”拉得很长。话说完,就两眼瞪得老大,望着布秀。布秀咽了口水,望着教室后边。宴尔便匆忙收拾了自己的桌子,笑着走上前来,甜甜地道:“怎么,找我有事?”布秀不知道说什么,只往教室外面走,宴尔便跟上来了。

他们走到教室外,布秀强作轻松自在地道:“这是我们班班帅,心珲,介绍给你认识。”宴尔的脸突然僵了一下,看了一眼布秀,便望着心珲。高高的心珲伸出手来,道:“很荣幸能认识你。”宴尔也伸出手去,道:“彼此彼此。”一会儿心珲要了电话和QQ,便走了。布秀站在一旁,脸红得胀胀的,宴尔笑道:“怎么?”布秀憋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不是愿意的。”宴尔笑道:“难道他们逼你的?”又道:“多认识些人,也好。没事没事。”宴尔忽然道:“我还以为是你找我呢。”布秀无奈地惨笑着,宴尔对他笑一笑,进了教室。宴尔的教室是在四楼,过道上有线条简单的栏杆,布秀双臂就抵在栏杆上。四面都是教学楼,围着一大片空地。教学楼边植着小叶榕,在四楼看来,只是一丛绿。布秀想这些小叶榕被死死围在空地里,似乎永远也逃不出去。布秀叹一口气,便下楼去。假若天荒地老,墙倒楼崩,小叶榕会得自由的。但是没有思想的树,哪里懂得这么些道理!它得永远困在这里了。

自那以后,心珲常常和大家分享他的快乐。有一次,听说是宴尔的生日,心珲自己抱着个大大的白白的布偶熊,一些同学还帮他拿着那许多礼物,一群人像是一支军队一样往宴尔的教室走去。布秀很讨厌这些人,觉得这一群人真野蛮。后来,布秀又在宴尔空QQ间里看见,宴尔参加心珲生日的照片。再后来,心珲和宴尔谈起了恋爱,当然老师们并不知情,但是在学生们中间,早传开了。

那一段时间,布秀的心情一直很低落,他知道为什么,可是他却不去改变,明知可为而不为。他对自己说,一切都会过去的。有一次周末他去街上玩,那时候正是重阳节,好些人在街上的广场上表演。天冷冷的,一副要下雨的样子。周围那么多人,可布秀觉得这整个世界就他一个。布秀站在人群外围,静静地看着表演,这时候他用一种上帝的视角在观察着一切。他想人们是多么的普通,生老病死。他思索人活在世上的意义,可他自己也知道,这思索难得答案。

老太太老爷爷们,表演起来非常投入。有一个老人唱了一首关于母亲的歌。从前他觉得那首歌不好听,现在听来,那首歌是多么的好!他觉得老人的歌声并不好,可他唱得传神,唱得让他感动。老人们说重阳节是他们的节日,他们要过得快乐,所以该笑便笑,想唱就唱,喜欢跳舞就跳舞。细雨淅淅沥沥下起来,老人们还在表演,而布秀想起他的父母,又想起人活在世上,也许就是一个平平凡凡的历程。出生,成长,老去。每个人都跳不出这个循环。那么,知道自己的命运,是否会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呢?那也不见得,人生总是有很多无奈,冲出这些无奈固然好,而明白这些无奈并且艰难地度过,也算是一种历练。

到了正午,表演都完了,小雨却还没停,布秀便往回赶。回去的时候,在一个小书摊前面站住了。这个书摊是常常有的,卖的书,都是些盗版书,他从没买过,只是总有好些人在那儿看看这看看那的,所以他时常也去看。他是看有哪些书,但是他知道这个小书摊还卖成人书籍,他总要去看一看的。看到了那些书,总是面红耳赤,可今天他以一种冷静地审判地角度去看,脸不红耳不赤,身体也没反应。他刚放下一本书,忽然看见宴尔就在不远处。布秀想躲开,可是他知道一定躲不掉的,索性上前去,道:“嘿,怎么你自己在这儿?”宴尔扭头过来,一双水灵的眼睛望着他,道:“我一个人出来逛逛。”宴尔穿着一件白色羽绒服,带披肩的那种,头上戴着一顶红色的绒线帽,鞋子像是动画片里面的人物穿的。布秀道:“你怎么看这种烂书摊。”一会儿自己笑道:“我自己也看呢。”宴尔道:“这么多人在看,我也好奇想知道他们为什么看。”布秀道:“都是盗版书。”宴尔道:“是啊。”又问道:“你很讨厌盗版书?”布秀道:“不知道为什么,我只钟情精致的正版书。”宴尔笑了笑,道:“你要回去了?”布秀道:“嗯。”好像没有话可说了,布秀便离开了。布秀一个人走着,脑海里却一直想着刚刚那一幕。这一幕,就像是那个第一次见面那样令人印象深刻。她有点儿像动画里面的人物,有点儿,像一只美丽的活泼的小鹿。大概是一只会发光的神鹿吧,她在一片圣洁的土地上跳跃着,舞蹈着。

又过了好久好久,已经毕了业了,上了大一了。有一次放假,布秀忽然心血来潮,去见宴尔。那时候宴尔还在原来的高中复读,因为前次高考成绩并不理想。一想到宴尔成绩不好,布秀就想笑,为什么那样一个聪明活泼的女孩子,竟然学习不好,而且,英语差得要命。但是布秀从不觉得她不好,她还是那只神鹿,美丽活泼与众不同。

布秀找到宴尔复读的教室,像介绍心珲那一次一样去叫她。这一次,无论那个人叫多么大声,他一点也不觉得不好,他的心情那般明亮,就像是晴朗的天。宴尔和几个亲近的女同学一起出来,布秀一眼看见宴尔,心里暖起来。宴尔穿着一件红色的厚衣裳,带着灿烂的笑容。布秀道:“想不到你还在复读,哈哈哈。”宴尔道:“都怪成绩不好,太贪玩。”他们在学校走廊上走了一会儿,也没有多聊什么,上课铃一响,宴尔便进了教室。布秀知道她和心珲已经分手了。原因她没有说,他也不必去知道。但是他至少知道,当时为什么她会和他谈恋爱。当宴尔说出自己的感想时,布秀觉得十分匪夷所思。宴尔说,因为高中不谈一场恋爱,很可惜。布秀笑着说,她那样的女孩子,怎么能随随便便谈恋爱呢。她就像是一个仙子,那么她的伴侣,至少是神仙。

好容易等到放中午学,宴尔见了布秀,惊讶道:“你还没走啊?”布秀道:“我本来也以为刚刚我们就说了再见了。”宴尔道:“那这样吧,请你吃中午饭好了,几块钱的哦。”布秀道:“好啊。”他们往食堂去,布秀对宴尔道:“以前读书的时候,有一次下雨,大家都打着伞,细雨蒙蒙的,那一只只伞,看起来很漂亮。”宴尔道:“你果然有点才子气质。”布秀笑着,到了食堂门口,却突然说:“我要走了。”宴尔惊讶道:“都到这里了。”布秀道:“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不想吃了。我要回家啦。”宴尔也不留,道:“好吧,那就这样。”布秀转身,头也不回,离开了。

后来有一次,布秀上大学的时候,宴尔忽然发了个QQ信息来,说是请布秀帮宴尔同学充个话费,他们在外面玩,充不了。那时候是晚上十来点,布秀有点怀疑是骗子,打宴尔的电话,也没人接,但他还是充了五十块的钱。等到大学宿舍灭灯的时候,宴尔也没有回复他,他以为自己真是遇了骗子了。没想到过了几天,宴尔却在QQ上回复说,谢谢他的帮忙。

转眼到了暑假,布秀回到高中玩。不料遇见了宴尔。宴尔刚毕业,大学考上了,正在转资料。见了布秀,便道:“怎么你又回学校玩?”布秀道:“是啊,没想到你这会儿转资料,我还能碰见你。”宴尔笑道:“是啊,不过见到你真好,我还不知道怎么弄呢,带我吧。”布秀道:“好啊,但是恐怕我早忘了。”他们到行政楼去,先是拿团员证,布秀以为是在二楼,他们匆匆忙忙去了二楼,结果被人劈头盖脸一阵骂,说是三楼。布秀和宴尔走到走廊里,布秀笑道:“都怪你,说什么二楼,害得我挨骂。”宴尔咯咯笑道:“谁叫你记性不好。”他们在楼梯上走着,布秀忽然心旌动摇起来,觉得自己轻飘飘的。有好几次,布秀都觉得自己牵着一个人的手,在美丽的大地上,奔跑着,奔跑着。

到了三楼,要拿两种东西,宴尔自己去一边,布秀去另一边。布秀帮宴尔拿到了团员资料,宴尔拿出来清点了,忽然看见团员证上的大头照,吐了吐舌头。布秀抢过来,笑道:“哈哈哈,你小时候长这个样子。”宴尔低头道:“还是我六年级照的呢。”布秀道:“这么古老啊,值得收藏。”又把团员证递了过去,道:“其实看起来,好像一点也没变。”宴尔道:“真的吗?”布秀道:“真的。要不我再看看。”但是宴尔却不肯再给布秀看,布秀又说了一次,宴尔道:“有什么好看的,老照片了,丑死了。”但是晚上的时候,布秀却在宴尔QQ空间里,看见了宴尔拍了那张照片放在空间相册里面。

宴尔道:“事情办完了,也该走了。”忽然又道:“我还欠你钱呢。”布秀忽然想起来,道:“你还记得啊,我都差点忘了。不过你不用还的。”宴尔道:“借人钱就要还的。我记得这附近有邮政的取款机,我去取钱。”布秀不好说什么,他跟着宴尔走,觉得很快乐。

终于取到了钱,宴尔把那五十块的话费钱给了布秀,道了谢。这时候正是中午,布秀道:“请你吃饭吧。”宴尔道:“我可以去我外婆家吃。”又做出难为情的样子来。布秀便笑道:“我也想去你外婆家,可是怕他们会多想。”宴尔道:“他们不会的。”但是终究没有叫布秀去。布秀和宴尔便商量去馆子里吃饭,布秀道:“我对这里不熟,这样吧,你找店子,我请客。”布秀家里并不富裕,自己带的钱也不多。宴尔在街上找了好久,忽然到了一家店前,布秀道:“就在这里吃吧,以前我和初中老师在这儿吃过。”宴尔犹豫再三,还是没有进去。他们沿着街,走了半小时,走到脚都走酸了,也没找到。布秀笑道:“吃个饭,脚都要受罪。”宴尔道:“我记得这哪里有一间馆子的,怎么就是找不到呢。”布秀道:“要不这样吧,我们一直往前走,碰到的第一间馆子,就在那儿吃。”宴尔道:“好。”

终于找到一家馆子,两人坐下,布秀忽然想起《半生缘》里面世均和顾小姐他们吃饭的情景来。桌子有些油,小馆子。他们选了一张靠墙的桌子,宴尔坐在靠墙的一面,布秀坐在她对面,两人这样对坐着,布秀心里倒有点尴尬。再看宴尔,她的脸像是红了。宴尔低着头,拿着手机,道:“我叫一个同学来,好不好?”布秀道:“好啊,反正我们就两个人,哈哈哈。人多才有意思。”可是当宴尔和好友说明了情况,好友却不来了。

吃饭的时候,宴尔却不怎么动筷子。布秀道:“你刚不说自己饿了么,怎么不吃了,不会是不好意思吧。”宴尔道:“我也觉得奇怪啊,刚刚明明很饿,可是现在一点也不想吃。”他们点了一盘炒玉米,宴尔就在那里,一颗一颗地捡着金色的玉米,不时喝着茶。布秀只顾吃饭,不敢看宴尔,因为一看她,就觉得自己变得怪怪的。

布秀自己吃饱,便喝起茶来。宴尔道:“吃完就走吧。”布秀付了账,便和宴尔出了小馆子。出了门,宴尔道:“还你的钱,你请我吃了饭。”布秀笑道:“本来就没有要你还的意思,你还我,我觉得心有不安呢,请你吃了饭,心里还好受些。”宴尔笑道:“哦,原来是你欠我钱。”布秀道:“你什么时候回家?”宴尔嘟了嘟嘴,道:“还早呢,这样吧,我带你去烈士园林看看好了,也算是我带你参观哈。”布秀道:“好啊,我也没去过。”

他们一路去烈士园林,通往那里,需要爬一段很长很长的石阶梯。爬了一会儿,宴尔道:“脚痛。”便索性脱了鞋。布秀道:“算了,不爬了。天气这么阴沉,快下雨了呢。”宴尔道:“我的脚没事,只是鞋子不好,而且我经常光脚。”宴尔就提着鞋子,一步一步,往上走着。而布秀只觉得宴尔的脚很漂亮,像一对小天鹅,白,曲线优美,灵动。

远远望见一高高的白塔,布秀道:“你到白塔下面去,我给你拍照好不好?”宴尔道:“好。”宴尔站在白塔下面,她今天穿着一件白色的裙子,发型很特别,真有点仙子打扮。但是布秀拍出来的照片,却并不好看。

他们到了园林里面,就下起了小雨。园林里面只有一块大水泥壁,写着一行行大字,还有一块块碑,其他的就没有了。他们沿着那一排排碑下面的小路,走,一边走,一边聊一些话题。如果有一块镜子从未来也就是如今看去的话,他们一高一低,在微微细雨里,漫着轻松的步伐,像是五线谱上的调子,谱写着罗曼蒂克的曲子。

雨有点大了,两人便往下走。走到一座桥上,坐下来休息。宴尔坐在桥上,望着下面。布秀道:“这么坐,小心摔下去。”宴尔道:“哪会。”她取出自己的录取通知书等来,布秀一一览毕,心中有那么多感想,却一句也没说。

宴尔的小腿,悬在半空,摇啊摇,摇啊摇。

雨,桥,还有故事。他们可以说好些话,可是,一句也没有,现在看来,一句话没说,反而胜过千言万语。

宴尔在西安上了大学,而布秀在天津。刚上学那会儿,他俩还常联系,布秀说,叫宴尔多出去玩玩,以后他去西安,也好叫她带着他玩。宴尔答应了,自己跑遍了西安。那段时间,布秀开始给宴尔写信,每周给宴尔写一封。他还是喜欢写些东西,他自称写信给他是闲得没事练练笔,其实他也知道还有其他的力量推动他去写信给她。写了好几个星期,可是宴尔一直没有收到。布秀以为她并不想收信,于是搁笔。可是总有些时候,他想写,于是他只好写小说,写给自己看。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一天宴尔在QQ上对布秀道:“我收到你信了,哇,好多,你真费心。”布秀便道:“我当练笔呢,写得很坏。”宴尔道:“字变得丑了,哈哈哈。”布秀说自己有事,便下了线。晚上,宴尔又给他发信息,说自己闻到了恋爱的味道,还发了一个害羞的表情。布秀的心,那样激动。可是他却不敢跟她说什么,只是道:“怎么了?”然后也是顾左右而言他,不接宴尔话茬,宴尔问他怎么了,说他以前不是这样。布秀反问他以前是什么样,可宴尔却下了线。

那一夜,布秀失眠。他从不失眠的。他开始慢慢回忆从前的事来。一开始,他真的没有注意到她吗?当然不是,他是一个骄傲的人,也是一个自卑的人。对于轻视他的人,他便骄傲。对于他赞赏的人,他便自卑。后来终于在雨中深深记住了她,她就像《白鹿原》中的神鹿一样出现在他的世界。他越是想亲近她,自己就越要和她保持距离。后来心珲和宴尔在一起,布秀一直心情低落,他知道他帮心珲使他不安,可是最重要的是,他的心里有她。那一次在小书摊前和她相遇,他像是最快乐的人,因为他见了她,见了美好的她。可是他又是伤心的人,她和心珲在一起。得知她和心珲分手,他觉得他天空中的阴霾尽散,一片晴朗温暖。可是,又能怎么样呢?后来她复读,是什么驱使他去看她的,难道仅仅是回了学校而顺便去看她吗?难道不是因为想见她而回学校吗?上了大学,他那么自由,可又能怎样呢?他对她说过要请她带他游遍西安,可是,可是他不曾去西安。也许有一天他会去,可是她不在那儿了。

布秀望着窗外的月,忽然间想把自己化作一只鸟,飞到宴尔窗边。可是,宴尔去了哪里呢?布秀望着月亮,月亮望着他,他手里捏着那明信片,长长叹气。

他曾笑心珲不敢告白而嘲笑小个子,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自己也是一个不敢告白的人,但是心珲却比他强多了,心珲从不认识到认识,再到告白。而布秀呢,从认识到认识,再到不认识。

有一天晚上,布秀翻到从前宴尔给他的明信片。布秀对我说,他真的喜欢你。他多么希望自己不那么无能,能在你身边。但是无论如何,布秀希望你,过得很好,你是一只神鹿,快乐的活泼的。但是这话,却只有我能听见。

2015年3月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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