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墙上向晚的艳阳
文/风无情五七
父爱如山,总是我不愿触及的话题,我怕掀起山风海啸,不能很好控制。如远山,如大海,我需要一本书的容量,才能诉尽我的衷肠。
想说的太多,万语千言竟找不到可以撕裂情感的口子,我担心这憋了一满湖的情意,若决堤的大坝,一泄不可收,此时我是胆怯的懦弱的,我担心自己讲不好父爱这个温暖而又沉重的话题。
反复不停打开这篇文章,看了题目瞬间便哽咽起来,未书泪先流,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满满的情意,岂是这一篇小小的文章所能承载的。
我的父亲,是万千平凡中的一员,在我这里却是极度不平凡的,他赐予我生命,护我周全,让我健康成长。他在外人眼里是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人了,没有什么大的能力,在我眼里却是一座我不可翻越的一座山峰,他用生命用热血给我的生命铺路,是我的垫脚石,助我成长,成全我向上不断的攀援。
卿一介初中毕业生,用他的话说,这毕业证也是他混到手的,不学无术的一个人。他有两个姐姐和一个哥哥,家中最小的一个人,在极度的宠爱中成长的,自小没有吃过什么苦,没有受过什么累。每次我大姑姑给我讲起他儿时的趣事,我也感觉他太过淘气。姑姑说他大小就在同龄人中骗矮,一把老式的木方椅,整个小人儿坐上去,两只脚离地还有很高,却神气活现地荡着两条腿,吆喝着姐姐们给我拿这拿那的。
有一次晾晒了被子,他淘气的不停的晃动麻绳,直到将绳子上所有的被子都晃掉,然后做做鬼脸吐吐舌头,跑远了,给姑姑气的不行,还得重新将厚重的被子,一个个重新晾晒,还得清理上面的灰尘。
但他是极度孝顺的孩子,他的外婆,在寒冷的冬天里,害怕冷,他每天晚上先去给坐在他外婆的被窝里暖热,然后再让他外婆上床。那时他已经结婚了和我母亲一起生活了,但是冬天里坚持要给他外婆暖热被窝,坚持了好多个冬天,直到他的外婆离世。
自小没有吃过苦的他,在有了三个孩子之后,面对生活的困顿,不能不去想着谋生来养活孩子。在我的记忆里,他年轻的时候,尤其是冬天的晚上,其实是喜欢和他的朋友们喝点小酒的或者玩会儿纸牌的,但是我的母亲不乐意,后来这样的习惯不复存在了。
卿是一位胆小的人,当时的社会环境里,改革开放初期,经济复苏朝着蓬勃的方向发展着,由此也壮着胆子去集市上,用篮子提丢了一点香烟的包装纸。突然集市上人头攒动,卿与大多数人一样,中国人喜欢看热闹的本性在他这里一点都不少,他也往人群里挤着,想一探究竟,结果一把手枪指到了他的头上。
原因是他篮子里的东西,别人都是跑还来不及呢,他却去枪口上撞。把他扭到派出所三天,据他自己说,常常被手枪的把敲头,让他老实交代,他篮子里的东西是怎么回事,那时他自己也说不清的,当时的社会风气如此,他也第一次去集市,被收拾了,真个人还都是懵的。后来母亲扛着大肚子,蹬着二八自行车,当然肚子里装的是我,去求助了大姨夫,卿才得以重见天日。自此就决定做个老老实实的社会人,不想再有什么冒险的行为。
在我模糊的记忆里,我看到他从一座矮土墙上一跃跳了下来,摔倒了,我听到他在嗷嗷叫,当时不知道怎么回事,当看到有几个大人将他抬回家里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他是摔断了胳膊,具体细节我已记不起。
印象深刻的却是他,他开拖拉机装上了隔壁村的一位老爷爷,他自己也受了伤,嘴被纱布糊了起来,我记得我当时坐在窗前,问他你能说话吗?那时候我还很小,不知道他伤的重不重,只是看到母亲在他嘴角处,用汤勺一点点喂他稀饭。
那时候他的精神状态很差,因为那位受伤的老爷爷已经可以出院了,但是就是赖在医院不肯走,嫌弃我们家给的钱不够,后来亲戚邻居都借了一边,这事像拉锯似的持续了好长时间,父亲自己好些了常去医院给人家送吃送喝的,陪笑脸,好久那位老爷爷才愿意出院,我的父亲也算松了一口气。
听我表姐有一次谈到了父亲,这事我从未听卿说起过,直到现在也没有。表姐说有一年冬天,卿开着燃柴油的三轮车,拉了一车砖,冬天天黑的早,天又下了雨,路上湿滑,他不小心掉进了小河里,他居然没有求救任何人,自己浑身湿着,不知道如何将车又从水里给整出来了。这件事,我从不问卿细节,我不敢问,即使他敢说,我也不敢听。单靠我的想象,我就知道当时是如何又冷又艰难的,需是靠着顽强的意志力,才可以从水中出来。
当我读小学的时候,有一年暑假,我写了一个假期的作业,等到第二天要开学的时候,前一个晚上,他居然说要检查我的作业。要知道他是从不关心我的学习的,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的。他打开作业本还没有五秒,居然整本作业被他瞬间撕拉了个两半,他说我写的太潦草,不认真重新写,那时我是极度恨他的,因为第二天要开学检查作业了,我还得在如豆的煤油灯下,重新写作业。
当我读小学三年的时候,他们一群人去了新疆讨生活,一年半的时间,落了严重的胃病,常常出血。那时候他还很年轻,却不能干活了,多数时候躺在床上,需要人伺候着,他也是苦闷的,好在保养的好,三年之后整个人回复了元气。
卿在我的教育上,没有什么方法,他对我常说的话只有一句:你考上了就上,考不上了我也不会给你掏高价学费让你去读书的。就这样的一句话,支撑了我几十年的读书生涯,每次升学考试极度认真,不负他望一路读到研究生毕业。不对,他还有一句常说的话:我就是砸锅卖铁也会供应你读书的。当然,他也从来没有砸过锅。
我读初中时候,我记得他拉着两袋麦子,帮我换了粮票。我自读高中开始,每两周要回家一次,他都骑着摩托车等我,然后载着我回家,无论寒暑冬夏。那时候我常说,等我长大了会挣钱了,就买车,你就不用每次都接我了,他也就笑笑,说好。
等他将我送到大学校园,我告诉他说,我长大了,不用再送我上学了,我可以独立出行了,他说好。
等我上班了,又接我,我说不用接我了,我好好工作,尽早买车,不用每次都接我了,他说好。
现在他终于不用在风里雨里接我了,我可以自己开车回家了,他却怅然若失,每次回家我将车后备箱里和后座上,哪儿哪儿都放满了东西,给他拿回去,等我回来上班时候,依然是后备箱里满满的,都是他给我塞的。
我看着他白皙的脸上,渐渐变成了古铜色,看着脸上慢慢长了老年斑块,看着两鬓的发一点点染了霜,卿陪着我长大,我陪着卿变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