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自古深情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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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此水何时休？此恨何时了？唯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因为天后的虿尾祸心，灵犀以天命为由，将要被送下凡间历劫。从此，小白龙与自己的未婚妻子，当真是“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了，更要命的是，小白龙要忍受与心上人阔别天涯的相思之苦。

三十三重天，离恨天最高；

四百四十病，相思病最苦。

佳人一去，琴默笙缄，香烧心字，樱桃含颗，绿蜡难展，徒留潇潇风雨，慰藉时光。

佳人一去何时归？空余“一片春愁待酒浇”而已。

那日九霄云殿上，灵犀与锦觅一道下凡历劫之事，到底还是定下了。

水神说，虽然去人间历劫要受不少苦，但苦可以化解天劫、固本培元，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由于水神在自己的师尊斗姆元君那里，得知了锦觅元神寂灭之命理，便认可了下凡历劫是有助于肃清锦觅仙元灾异的大好事，准许了锦觅下凡历劫之事。

虽说如此，水神和风神两个，还是有些忧心忡忡地看着相携踏出九霄云殿的灵犀和锦觅两人，他们没走几步便瞧见了重重天阶之下等着的夜神。

不仅他们担心，我们的小白龙也是为此事而惶惶不安。

他担心他的阿犀在人间受到什么委屈。

润玉站在长长的玉阶之下，长身玉立，微昂着头，看着那个人对他笑靥如花，提着长长的裙摆，穿越人海，从玉阶之上向他奔来。

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摇曳生姿，衬着漫天的五色霞光，映亮了他往后静谧而孤冷的黑夜。

“小白龙。”

微微愣神间，她已经来到他身边，极自然地握住了他月白广绣长袍下的手，鼻尖盈满熟悉的冷香，一股熟悉的温暖自他掌心传来，让他不由自主地弯起唇角，柔和了眉眼。

“阿犀。”

水神和风神带着锦觅从玉阶上缓缓行下，看着不远处柔情蜜意的一对璧人，锦觅仍是懵懂不知，风神看在眼里却满是钦羡。

水神尽管与润玉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但只要一想到他与锦觅之间尚有婚书存在，心里就堵得慌，不痛快。

最近火神又几次三番纠缠锦觅，作为火神兄长的夜神殿下，毫不意外的被水神一块儿记恨上了。

眼不见为净，水神从两人身边目不斜视地离开，拉着锦觅暂且回了花界。风神见水神这样，不由得捂着唇无声笑了笑，心知他这是被旭凤惹烦了，又朝着看过来的润玉和灵犀点点头，跟上水神的脚步一道离开了。

众仙家陆陆续续从九霄云殿离开，人来人往多有不便，润玉便带着灵犀回了璇玑宫。

翌日，整个璇玑宫的人都知晓了她要去历劫的事，只有灵犀这个当事人还优哉游哉的坐在云萝花树下喝茶，一派怡然自得的模样，事不关己的，就仿佛这即将要下凡的人不是她一样。

她微眯着双眸，唇边漾起浅笑，魇兽哒哒地跑过来蹭蹭她的裙摆。

“小家伙儿，想我了吗？”灵犀许久未和魇兽亲近了，也十分想念它，她拢过魇兽的脖子，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

灵犀一下一下摸着它的脑袋笑道：“怎么不见你的主人呢？”

魇兽颇有些傲娇地一撇头躲开她的手掌，呦呦地叫着。

灵犀愣了一霎，继而无奈的摇头轻笑。

得，这小家伙肯定是生气，之前去东海都没带它随行。

果然是记仇的主啊……

都说灵宠肖主，也不知道……

一想起小白龙，她唇边的笑意就颇为甜蜜。

忆起昨日，她方才宣布自己即将要去往人间历练，就遭到了冬鹤和邝露的强烈反对。

润玉牵着她的手，情真意切地望着她，主动宽慰大家：“润玉愿意以元神看顾阿犀，和阿犀一同下到凡间，与阿犀共同经历人间七苦，渡过漫长又短暂的一生。”

铮铮誓言，恍若犹言在耳。

他坚定的眉眼，温柔的星瞳，让她既羞涩又心动。

灵犀好半晌没有回神，突然觉得脸颊一凉，原来是魇兽见她发神，上来舔了她的脸颊一下，也让她猛地回过神来。

她摸了摸魇兽的脑袋安抚了一下，一只手轻柔地顺着它的毛，一只手抚了抚湿润的脸颊，心里又忍不住开始想念小白龙起来，虽然脸上发烫心中羞涩，却也忍不住泛起一阵阵的甜蜜之意。

悄无声息的，润玉从背后抱住灵犀，双臂揽在她的腰间，收得紧紧的，将自己的下巴倚靠在她肩上，闭上了眼睛。

冷不丁的突然被人从背后抱住，灵犀浑身都僵了一刹，但是在闻到那股清冽熟悉的昙花香味时，她又慢慢放松下来。

“……小白龙？”

“阿犀在想什么？想的那么入神？”

他紧闭的眼帘，掩下了心中上下翻涌的复杂心绪。

那日九霄云殿上，缘机仙子的那一番话，不断在他脑中回响，一声声，一句句都敲击在他的心上，令他没来由的心头一阵一阵地恐慌着。

“幻境易破，心结难解。命数天定，灵犀仙子若要强行逆天而为，终会落得个香消玉殒的下场。”

命数天定……香消玉殒……

他抱着她的手不由得又紧了两分，用脸颊轻轻地去磨蹭她的，感觉到怀中此时此刻真真切切的温软，嗅着鼻尖亲切好闻的冷香，方才会觉得，心安上那么一点。

明明……明明……

润玉本以为他已经留住她了，留住了他千万年来难得的光明与温暖。明明，前一刻他还在欣喜满足，下一刻，却又不得不再次徘徊在失去她的恐怖梦魇之中。

他真的不想让阿犀离开。

灵犀明显感觉到了他身上那些异样情绪，无言的不安恍若实质蔓延开来，淹没着周围所有的一切。

设身处地，她也能多少猜出一些。

她本就是个天煞孤星的命理，命中注定，是无亲近之人，但她却偏偏要经历一个生死劫，这是个无解的局，不是他死，就是她亡。

但她岂能无动于衷？唯有抱必死之心，豁出性命，或许才能博到那一线生机。

命数天定又如何？她偏要逆天而为！

灵犀闭上眼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她抬起手，覆上他拥着自己的手臂，放松了身体，任由自己向他靠了过去。

不管前路千难万险，她也无法放开他的手。

因为这个人值得啊……

他是明白的，明白她会如何选择，如何行止。他理解她，迁就她，更尊重她。

灵犀唇角扬起的那抹笑意越来越深，重新睁开眼时，仰头凝望着他的眼神，柔如春水。

浓浓淡淡、深深浅浅的紫色花瓣在枝头颤动着，带着丝丝的感伤，柔嫩得薄如蝉翼，风铃似的轻轻摇曳在风中。

云萝展开的蝶形落英，如翩飞的紫蝶，悄悄吹落在人们的内心。

簌簌的云萝花树下，两人一动不动，静默不语。

润玉维持着这个动作，抱着灵犀站了好一会儿，总算平复下了自己起伏不定的纷乱心绪。

灵犀感觉到身后抱着自己的人身体渐渐地不那么僵硬，总算放下心来。

她心中才松下了这口气，这时，却听得抱着她的润玉，在她的耳畔徐徐开口：“阿犀，等你回来，我们成婚好不好？”

灵犀听后愣了一下，成婚？

她似乎看出他眼中的不安与不舍，于是对他微微一笑柔声道：“我去凡间历劫，左右不过数十载，于天界来说就是十几日而已，很快就会回来的。等到那时……”

灵犀起身，转身面朝着润玉站着，两人脉脉相对，她勾着他的手指，站在云萝花树下，笑靥如花。

说来，他们也算是风雨同舟，携手共度了许多的艰难险阻，早该过了那股腻歪的劲儿，可如今瞧着这人，她心头还是会不受控制的砰砰砰跳动剧烈。

“……阿犀？”润玉唤了她的名字，声音低沉缱绻。

“嗯。”灵犀满怀欢喜的瞧着他，眼睛都快弯成了月牙儿。

润玉与她比肩而立，低头拉住了她的手：“等到那时，我们便成婚。”说着，他用舌尖抵了抵自己的唇舌，目光灼热的直视着她，再次确认，“好不好？”

“嗯。”灵犀笑开，“好。”

润玉唇角微弯，看一眼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掌，心里一暖，继而含笑对上她的视线，目光宠溺道，“阿犀，润玉真想陪你一同下到凡间，共同经历这人间的悠悠岁月。”

“璇玑宫需要你。”灵犀摇头，唇角牵起的笑容温婉宁静，“等我回来。”

润玉看着她，女子的眸子明亮，里面光影闪烁，夺目而绚烂。

每每这样看着她，他的世界突然之间就会色彩斑斓，充满了温暖和希望。

润玉就势握住她的手将她轻轻一带，怀抱住手中盈盈一握的细腰，俯首贴面啄了一下她的额头，然后才郑重其事的吐出一个字：“好。”

他的万千柔情如一根根细小的针落在她心尖，伴随着丝丝点点的酸涩，愧疚感也随之而来。

她纤长的眼睫遮住此刻闪着狡黠之光的眼睛，几缕流光划过，她当下有了主意。

灵犀看着他，挑了挑眉：“小白龙，我想在下凡之前再摸摸你的尾巴。”

润玉闻言，愣了愣，摇头轻笑：“阿犀，这是在外面……”

灵犀微垂下头来，默默不言。

润玉瞧见她微低着头不言不语，有些不安：“阿犀？”

灵犀猛地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掌心抽了出来，转过身只留下一片背影给他，让他心头一紧。

“小白龙你……”她低着头，声音有些低沉，“你是不是……不愿意？”

“阿犀！”润玉心里一慌，连忙伸手又拉住了她的手，紧紧地攥在手里：“你怎么会这么想？润玉只是……”

灵犀的声音又低了几分：“只是什么？我明白了……是我逾越了……对不起……”

润玉听她这样说，怔了怔，脸上泛红，却仍是有些焦急地想要解释：“不是，阿犀，你听我说……”

灵犀却突然用力地甩开他的手：“你不用说了，我都明白的。”她猛地转过身来，眼里波光粼粼，凄然一笑：“你就当我从未说过这话吧，我这样任性，你若是后悔了，我……我不会怪你的。”

灵犀始终微低着头,说完这句，转身便要往外走，才走了两步腰上突然传来一股极大的力道将她猛地拽地向后跌了回去,她惊呼了一声，后背撞在一个温凉的怀抱里，还没来得及反应，腰上的禁锢之感更清晰了几分，他环着她的手臂收紧，将她从背后紧紧抱在怀里，用像是要将她嵌入自己身体里的力道，将她拥得紧紧的，两人之间毫无缝隙。

她的腰被他的手臂勒住，肩颈上一沉，他靠过来，贴着她耳侧的鬓发，将自己埋在她颈间。

"阿犀，不是你想的那样 ……别走！"

他急促的声音响在她耳边，听得她心里软的一塌糊涂，险些就要演不下去了，她急忙将脸向另一边偏过去，深呼吸了几口平复了一下，才开口：“不是我想的那样……那是怎样？”

润玉感到怀里的人没有挣扎，人也似乎放松了两分，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润玉怎么可能会后悔？能与阿犀共结连理，是润玉此生最大的幸事与所求。 润玉绝无可能后悔！只是……”

他轻轻用脸颊蹭了蹭她的鬟发：“在润玉眼中，阿犀就像云端皎月，耀目春光，那样美好，润玉何德何能……”

灵犀闻言，眸光微动，美目微阖，整个人软和下来，静静向后靠在了他怀里。

感觉到她倚向自己，润玉心中安定不少，顿了片刻，脸上飘起红霞，连灵犀都觉得颈侧传来一股明显的热意：“若能避开猛烈的欢喜，自然也不会有悲痛的袭来。我尝试绕开那些悲痛，却也错过了所有欢喜。”

他的脸色红得更厉害了几分,顿了一顿,继续道：“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润玉珍之重之尚且来不及，心中只怕……”

"只怕什么?"灵犀心头一动，不知他是何意。

润玉叹了口气,闭上眼，嘴唇贴近她的耳朵，在她耳边低声喃喃，呼出的热气洒在她耳畔，连同近在咫尺的那阵低沉喑哑的嗓音，让灵犀的脸色越发烫红，人也更是不自在起来。

“只怕润玉清寒，一生与寒夜为伴，无尊位，少亲友，倾其所有，不过几只小兽，一间陋室。位卑势微，动辄得咎。阿犀若嫁与我为妻，必会受我牵连，受些委屈。阿犀……你……可会后悔？”

“……后悔？”

“……嗯。”他的声音似乎隐隐带上了那么一丝丝的苦楚：“润玉自幼面目可憎，容颜不似琥珀，恒久闪烁诱人的光泽。”

“我知道，却无可奈何。常常是人前欢笑，人后落寞。”

“掩得了的是喜怒哀乐，掩不了的是内心失落。”

“不是我任岁月蹉跎，而是无人让我心折。”

“润玉只怕，你我之间所有温情种种，于我虽一眼惊鸿，于你却似指尖清风。”

她是他的惊鸿一瞥，是他的南柯一梦，也是他的天赐良缘，是他此生唯一的风与月，情与爱，救赎与等候。

他爱得谨小慎微，爱得低入尘埃，他不求其他，只愿以后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灵犀目光湿润，她不禁咬住自己的唇瓣，鼻头酸涩，眼尾泛红，不知此时自己能说什么。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面容俊俏，音色如泉。

独倚璇玑，魇兽为伴。

挂星布夜，来去一人。

放眼天河，何其孤独。

一生独爱，灵犀一人。

灵犀沉默不语，润玉也一时沉默下来。

方才的焦急和恍惚褪去之后，他才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一些什么，不由得有些窘迫，却是丝毫没有放开她的意思。

两人间尽管沉默非常，气氛却很是暧昧。她被他从背后抱在怀里，腰间的手臂搂得那样紧，后背紧贴着他的胸膛，从背后透过来的体温似乎高了那么一点儿。

他呼出的气息拂在她的颈侧和耳间，一下又一下，又痒又麻，引得她的心也跟着一下一下地轻颤。

灵犀沉沉叹了一口气，柔声开口：“小白龙……”

听她唤他“小白龙”，他终于彻底松了这口气。

灵犀清了清嗓子，提议着说：“你先放开我，我有话与你说。”

润玉默了一默，等了片刻才缓缓有了动作，慢慢松开环在她腰上的手臂，贴在她背上的胸膛也渐渐离开。

他虽将她从自己怀抱的禁锢中放开，却没有彻底放手。灵犀转过身来，双手捧着他如玉的脸庞，迫使他直直地看向自己的双眼。

她看着他，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温柔深情，让他有些无所适从，只觉得心跳越来越快，风中传来的是她软糯清甜的声音。

“我的意中人叫做润玉。”

“是一尾好龙。”

“我喜欢他。”

“总有一天他会牵着一只小哑巴魇兽。”

“布好星云夜景，接我回家。”

润玉的耳朵微微发热，俊秀白皙的面容上也染上了一层红晕，心中感动不已。

“阿犀……”他的声音低沉沙哑，有种说不出来的性感。

这回变成灵犀面红耳赤了，为了掩饰自己的羞涩，她窝在润玉怀中促狭取笑道：“那小白龙现在可以给我看看你的尾巴了吗？”

润玉听了一愣，而后脸色微红地轻咳了一声，眼神游移了一下。

微垂着眼眸的灵犀却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那一次有幸摸到的触感依稀仿佛还停留在指尖，银白色的珠光龙尾映出的莹莹柔光，正如他的人，清冷之中带着柔和，不耀眼，却很是动人。

一想到那条她没有机会再好好看看的漂亮尾巴，灵犀咬了咬唇，纠结片刻还是开口恳求润玉：“可以吗？”

润玉朝她看过去，灵犀这时也抬眼朝他看了过来，脸上还有未褪的红晕，眼睛却清亮而明媚，其中带着几分令人难以拒绝的期待。

他默了默，而后灵犀只觉得一阵微凉的清风拂过，他被风吹起的衣袍下动了动，她垂眼看去，他的双腿在一片银白色的流光之中渐渐幻化成了一条泛着皎皎银辉的龙尾。那龙尾上散溢的水灵之气带着丝丝沁凉，却并不让人感到冰寒。

一片片泛着珠光色泽的银白鳞片，都是如同宝玉琉璃一般晶莹剔透的质地，折射出一道道流光溢彩的光芒。

他的龙尾此刻展现在她眼前，便在这一片方寸之地绕了起来，将她松松地圈在其中。

灵犀在他的龙尾显出来的时候便低下头去，捂住快要溢出口的惊叹，看它一点点地靠近自己，环绕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忍了忍，终究没有忍住，探出手指，轻轻地摸了摸眼前的龙尾，感觉在她的指尖触碰到的刹那，他的龙尾似乎微颤了一下。

指尖的触感润滑清凉，一如当年，手感极好，灵犀忍不住多摸了几下，忽然眼前晃过什么，脖颈后多了一抹温热，她仰头看过去。

润玉看着她，眼神专注而温柔，里面饱含的深情几乎要将她溺毙，似乎又隐隐带着一丝灼热，让她连呼吸都不自觉乱了起来。

他举着右臂，手掌轻轻附在她颈后，指尖在她耳后一下一下地细细摩挲着。

气氛陡然变得暧昧起来，灵犀心如擂鼓，她的手心还贴在他的龙尾上，似乎慢慢沁出了微微汗意。

她有些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润玉，不敢乱动，感觉到他放在颈后的手开始慢慢地用上了一些力道，带着她的身体极缓慢地向他渐渐拉去，而他自己，也在慢慢向她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