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风少女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45期“追”专题活动。
小黑是因为我的任性才生病而死的。
“哒哒哒”清脆的马蹄声传来，我抬头就看见了父亲弯成镰刀一样的嘴。一手扶摸着小黑马的鬃毛，一手拉着缰绳。那神气的样子就像得几万块钱一样。
小黑马就像初来乍到的交际花一样，马蹄踩得高傲响亮。乌黑的眼睛始终不乱瞅，还打了一个奶音响鼻。我这才看到，它眉心的那一点白，好像颗美人痣。
“这么小的马你就买回来，你自己伺候啊。”母亲看到小马，责备着父亲。
我却被小黑马的可爱和漂亮吸引了，我自告奋勇地告诉母亲，以后我照顾它，我带它去吃草。母亲啐我一口说：“冬天，到处都是枯枝烂叶，你带它去吃西北风。”
母亲的话并没有浇灭我照顾它的热情。小黑马来到我家时，我正放暑假。作业也不想做了，整天就想着拉着它去田间地头吃草。
村里人都笑父亲，说他好歹也是村里为数不多的高中生，居然让自己女儿去放马。我们村的人对孩子读书这件事看得很重，很多大人都会教育自己的小孩，不好好读书就去放牛。
为此，我放马也就被村里看成是一个大笑话，我做了别的孩子不能做的事情。
我想不通，放马有什么不好的呢？他们为什么反感呢？庆幸我年龄还小，不懂他们的冷嘲热讽。依旧每天风雨无阻地牵着我的小黑马去放。
它吃草，我就去追飞蛾子、蝴蝶，感受风的洗礼。把它喂饱了，我就骑在它背上，它会带着我跑一段路，让我体验追风的感觉。
因此我写了一篇作文，题目叫做：追风的女孩。还得到了老师的肯定和好评。
记得老师说，这篇作文很写实，写出了飞蛾的神态，蝴蝶的韵味，尤其是对风的感受…
我其实并不明白老师的话，只是因为追逐的过程中多看了几眼，乘风奔跑的时候，多感受了几回，便写了出来。没想到老师会这么喜欢，也让我更加坚定地喜欢去放马。
时间追着风匆匆吹过，寒假到了。我满怀欣喜地期待着骑着小黑马去田间地头继续追风，在母亲骂骂咧咧地声音中直奔原野。
风声在后我在前，小黑马打头阵，我的身后像是有千军万马一样，我的前面一望无际，我不知道去哪里，只知道此刻我如坠云端。
跑累的小黑马停下来，我滑下马背，追着小黑马跑一段，小黑马也会追着我跑一段。
待它吃饱，我就去挑逗它，那跳脱的小黑马就像班上调皮的小男生，时不时抬起前蹄，吓得我惊叫连连，又刺激着我冒险的精神，我刚爬上它的背，还没有叉开腿，它撒丫子就跑。
我的肚子就那么压在它的背上，颠得我流了一长串的清口水，直到它停下来，我才悠悠滑落。
正想咒骂，却看见不远处停着的白色飞娥子。我明白了，它是追着飞娥子跑的，因为我也喜欢追飞娥子。
我拍拍小黑马的头说：“你就不能等我坐好了再跑，差点被你颠死。”
它好像听懂了一样，轻轻喷了个响鼻，便低头啃着地上泛黄的青草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我对飞蛾子没了兴趣，盘腿就坐下去，看着它厚厚的嘴唇不断地收拢嘴边的草，大大的门牙轻松截断那本就不长的草，还发出一阵非常治愈的“吭嗞”声。
小黑马啃草的声音这么好听，我还是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听它吃草呢。那声音听起来好有食欲，我也忍不住拔了一根草塞嘴里，想用门牙咬断，看看能不能发出一样的声音。
“嗞”的一声，草没有断，我用手一扯，断了，可是藕断丝连，有几缕细丝一直没断，我恼怒地扔扯出嘴里的草，扔在地上。苦涩的味道还在嘴里蔓延，我“呸呸”吐了好几口。小黑马却还是惬意地啃着那快秃了的草地，“啃嗞，啃嗞…”
年前，没有青草了，父亲给小黑马拿了一些干草，那是收割稻谷的时候留下的稻草，也叫草料，专门为牲口们留下的过冬草料。
父亲告诉我一天丢两捆给它就行了，我听话照做，可是小黑马根本不吃。母亲每次都说不吃就算了，饿了它自然会吃。
后来几天，我都没见它吃，父亲无奈，拿来了铡刀，我配合着父亲把稻草放在铡刀下，铡成小段的，再喂给小黑马，这次它吃了，只是吃得很勉强。
母亲说小黑马让我放得多了，它挑嘴了。我很自责，也很心疼小黑，可是冬天草木枯黄，根本没有青草给它吃，怎么办呢？在这么下去，小黑马一定要被饿瘦了，来年我就不能做追风的少女了。
快过年了，我跟着母亲赶集，路过卖菜的小摊，我看到很多菜叶被扔在地上，踩得破烂。于是我问母亲，我可以捡那些菜叶回去喂小黑马么？母亲嫌弃的瞅我一眼，说我天生就爱干些丢人现眼的事儿。
我没有理会母亲的嫌弃，晚上背着背篓就去集市上，赶集的人已经散去，摊贩们也在陆续收拾摊子准备回家。
我放下背篓，捡着好点的菜叶放进背篓里，好心的菜贩以为我捡回去吃，递给我几棵白嫩的大白菜，我拒绝了，告诉他我就捡点不要的菜叶，给马吃。
菜贩便把车上没有被踩过的菜叶给了我一些，一背篓菜叶很快就捡好了。我背着背篓回家了。
我把菜叶倒在马圈里，小黑马又发出了好听的“啃嗞”声。
没过几天，母亲又开始对我骂骂咧咧了，我捡菜叶的事，被村里人传开了。母亲面上挂不住，回家就数落我。还好父亲出面，说我没偷没抢，捡点菜叶又不犯法。
有了父亲撑腰，我也不怕了，每天去捡菜叶，多的菜叶，父亲就帮我摊开阴干，这样就可以多放一段时间。
年后，青草发芽，我不顾村里人的眼光，骑着小黑马从家出发，直奔熟悉的那片原野。村里人都说，我家出了个花木兰，天天骑马踏阴山。
开学了，小黑马经过一年的成长，已经比我高大了很多。父亲给它上了马鞍，准备让他拉车了。
小黑马很配合，因为父亲经常训练它拉空车，它长大了可以拉活了。
每天回家，父亲都会跟我炫耀小黑马的功绩，拉了一天的水、拉了半天的粮食、拉了一车的人…
我盼望的暑假又到了，我不想骑小黑马了，我想坐在车里，让它拉着我跑。
暑假也是农忙时节，舅舅请父亲去帮忙栽烤烟，我跟着父亲赶着马车就往舅舅家去了。
舅舅家的地多数是山地，到了山脚下，就要靠人力把化肥扛上去。
父亲和舅舅们扛着化肥走了，我看着化肥和旁边吃草的小黑马，有了主意。
父亲再次来扛化肥时，我任性地要求父亲把一袋化肥放在小黑马背上，父亲再三解释山路不好走，小黑马没有上铁掌，会摔倒的，万一摔断了腿就不能再拉车了。
我却不依不饶，央求父亲就让小黑马试一次。父亲拗不过我，给小黑马背上了一袋化肥，我赶着小黑马就上了山。
看着小黑马抖动的腿，我有些犹豫。但是为了让它再次立功，我没有停下，赶着它继续前行。
走到一半时，小黑马的脚掌一滑，整个身体往后坠，化肥滚落下去，我慌忙伸手去拉它的缰绳，还没有碰到，它就像那袋化肥一样，“嗦嗦嗦”地滚落下去。
我呆呆看着像破布口袋一样滑落的小黑马，父亲和舅舅扔下化肥，飞奔到小黑马身边。
我哭着跑到小黑马身边，它喘息着躺在狭小的沟渠里，鼻孔里有点点血星子，四个蹄子朝上弯曲着，我这才看到它的脚掌里嵌着很多小石子，脚掌一直在抖动。
舅舅和父亲合力都没有把小黑马扶起来。最后请来了附近的村民们一起，沿着它的身体边挖开了沟渠，才把它拉出来。
那天，父亲第一次冲我发火，我第一次没有顶嘴。我只想小黑马好好的，父亲让我拉着它回到家，刚到家它就进马圈里躺下了。
父亲干完活回来，看着躺下的小黑马摇头叹气，我叫父亲请医生来看小黑马，父亲告诉我马躺下了，多半是起不来了。
我以为它只是瘫了，我说我来照顾它，我把草拔回家来喂她。父亲恼怒地说，马躺下了就是要死了！
我无声地看着小黑马，心中无数个对不起飞过，却还是换不回小黑马。
兽医来打了几次针，喂了几天药，小黑马还是没有好转，不到一个月就死了。
那以后，我再也不敢任性，看到黑马我也不敢在直视它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