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凌晨四点的大排档渐渐安静下来，偶尔有一两对情侣，借着互喂烤串腻歪着，一群年轻人又摔破了酒瓶，高唱着《老男孩》，一地狼藉如逝去的青春。

这些景象，我已经习惯。我是这家大排档的主人，家中排行老二，人称二叔。您可别笑，我可一点都不二，靠着勤劳的双手经营着这家大排档，已经经营了五年了，有不少熟客来照顾我的生意。

说到熟客，我的一位熟客苏明，今天有点反常。他正坐在我斜对面，低垂着头，肩膀不住地抽搐，一个人独自灌着白酒，他的脚下是一堆擦了鼻涕眼泪的纸巾。

平时苏明都是和他老爸来吃夜宵。他老爸会叮嘱我，不要放辣椒，葱，蒜等刺激性食物。因为他孩子是学音乐的,要保护嗓子。艺术我不懂，但是我知道可以通过这个考上不错的大学。

苏明的老爸很少叫吃的。一般都是苏明吃。他爸爸在一旁看着。夏天还会给孩子递水，扇扇子。

今天却不见苏明他老爸，苏明一个人哭得这么伤心。我觉得很奇怪，这会正好也没客人需要招呼。我便坐在苏明旁边，倒了一杯白酒，和苏明碰了一下，咽了下去。好家伙，辛辣刺激，一股热辣辣的气味从喉咙倒灌进鼻腔里。不胜酒力的我吐了吐舌头：“这酒有啥好喝的，好伤嗓子啊！”

“我就是要伤嗓子，我恨死这嗓子了。”他顿了顿又说：“我从小到大都是父亲一直教我不惜一切代价保护我的嗓子，他是我身体中最宝贵的部分。因为我要做中国最好的歌唱家。但是现在……无关紧要了，什么事都不再重要了……”

2

借着酒精，苏明告诉我几个小时前发生的惊人一幕。

苏明高考又落榜了。查完分数后，苏明的父亲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的眼里失去了光芒，踱步到了另外一间屋子。

时间仿佛静止了，许久，苏父说：“我帮你联系了一个文化课补习老师。你明天先去补习音乐。然后5点回家，补习文化课。你每天比之前要多练习唱歌两个小时。多学习文化课两个小时。你一定得像活不过明天那样练习，你要做中国最好的歌唱家，你是我的儿子，你是有那个天赋的。”

苏明知道，爸爸年轻的时候，也有一个音乐梦，可惜一直壮志未酬。为了苏明能够进入最好的音乐院校。他离开了小镇，放弃了自己的工作，带着苏明来到这个大都市学习声乐。为了苏明高额的学费，他卖掉了家里的房子，在苏明学校附近老旧的居民楼租了一间房。他完全放弃了自己的生活，一心陪着苏明学习声乐。所以，苏明高考落榜，比苏明受到打击更大的应该是他的父亲。苏明知道父亲的不容易，点点头答应了。

之后，苏明去新请的音乐老师那里学习，但是学习时间比平时晚了一个多小时。结束后，苏明快步朝家走去。他刚一走进家门，苏父尖锐的声音就吼了起来：“你怎么回来这么晚！你到底想不想考大学了，你把自己的生活都毁掉了！你也把我们所有人的生活都毁掉了！”

苏明以前也被父母骂过，但是从来没有今天这么激烈，父亲的眼中闪着怒火，像疯子般嘶吼着。

“你耽误了一个多小时学习。老师都走了。这一个小时你永远找不回来！找不回来了！太晚了！什么都太晚了！一切都毁了！”

“爸爸，你冷静一下，这不是我的错，是老师要留下我，今天的课比较难，用了更多练习的时间。”苏明解释道。

“你说谎！你是个大懒虫。大骗子！”苏父咆哮着，吓得苏明往后退了几步。“我付出了那么多，只想让你考个好大学，你怎么这么不努力，这么不争气！我放弃了我的生活，你妈妈为你拼命工作，为你勒紧裤腰带过日子，每个人都指望着你，你倒好，回来这么晚。你高考落榜了，还不照着我说的话去做。你对得起我吗？你怎么还有脸活着，你怎么不去死。”苏父向苏明挥舞着拳头。

苏明觉得此时的父亲面目狰狞好可怕，他冲出家门，跑了出来。

3

听完苏明的故事，酒量并不好的我，陪苏明干掉了半瓶白酒。

苏明擦了一下泪说：“我觉得我尽力了，却没有得到我应有的回报。而且我也不想向爸爸解释什么了，解释本来就是一种不被信任。”

我用力拍拍苏明的肩膀：“孩子，你爸爸并不是不信任你，而是对你期望太高，付出太多了。你爸爸在重压之下失态了，他还是爱你的。这点无可置疑。

虽然，我并不觉得这个世界上有可以衡量一切的标准，凡事无绝对，高考上的胜利者，也不一定笑到最后。

但是在准备高考的过程中，可以考验一个人做事情的恒心，这是做什么事情都需要的。你不要放弃，毕竟你的音乐分考过线了的，只是文化课差了一点，你曾经那么靠近自己的梦想。

你光顾着喝酒，面都凉了，我给你去热一热。”随后，我给苏明端上了一碗放了双黄蛋的鸡蛋面，黄橙橙的双黄蛋，带着煎鸡蛋的香味，令人在深夜里为之一振。我拿毛巾蘸了一下额头的汗：“你运气真好，是个双黄蛋，寓意你下次高考考双百分哦！”

这简直是一碗穿越暴风雨的鸡蛋面。苏明的眼睛亮了一下，小口小口地喝起面汤。我朝苏明笑笑了：“慢慢吃，吃完了二叔送你回家。你爸爸的问题，我来搞定！”

趁着苏明吃面时，我偷偷扔掉了两个鸡蛋壳。

那个晚上，我和苏明的爸爸谈了很久。我觉得苏明的爸爸既可悲又可敬。

4

第二年的夏天，我收到了一条微信：“二叔：您好。我终于考上了中央音乐学院。谢谢你那晚的陪伴。如果没有你，我可能就没有今天了。”

我弹了弹手上的烟灰，回了过去：“你不必谢我。我的儿子曾经和你一样也是一名落榜生，在他心灰意冷、最痛苦的时候，我只顾着忙着做生意，而没有去陪伴他，倾听他内心的倾诉……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一切都晚了，太晚了……希望他在天国里。能够原谅我这个爱他的不称职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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