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洋槐树
很是怀念家乡的洋槐树!
那些洋槐树在房前,屋后,稻田的土埂上,荒坡的皱褶里,顽强的生长着。
不管电闪雷鸣,还是和风煦煦,不管是夏日热浪滚滚,还是严霜酷雪纷飞,它都骄傲自信地耸立在坚实的土壤里,挥舞着它那黑色的枝条迎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微笑。
我家的后院的池塘边上就有一棵合抱粗的洋槐。
它的主干粗壮,上面又细分出三个丫杈,丫杈上面再分出几枝,斜向伸展上半空,然后末梢部分再倒垂下来,树冠像一个不规矩的园弧。
它的根部,埋没在池塘边的郁郁青青的草丛中。
这些草丛中还有一些覆盆子,一到春天,覆盆子结出球状的红红浆果,在万绿丛中一点点鲜红,煞是好看。
正因了这些覆盆子,我们这些做孩子的,便每到它成熟之时,就喜欢到这棵洋槐树下嬉戏,打闹,游玩。
比如,攀着草丛,摘那些低垂到水面的覆盆子。或者将茅草的芯抽出来吃。有时玩一些捉迷藏的游戏。
头戴着用杨树枝圈成的帽子,学着电影中侦察兵伏在草丛中的模样,然后双眼炯炯地盯着前方。
最好的季节是春天,因为不仅有覆盆子可供采摘,还可以闻着洋槐树上那些袅袅低垂下来的槐花的清香。
那香,真的是沁人心脾,甘甜淡雅。它在盛花时节,满树的雪白,在绿叶的衬托下更加迷人,婀娜多姿。
偶尔落下花瓣到池塘里,清澈的水面便浮起一片洁白的花瓣,引得鱼儿追逐着花瓣箭一般来回穿梭,荡起的涟漪一圈一圈向四面扩展开去。
洋槐开花的时节,那时天气几乎可以下塘游泳了。
我们便在中午时分,趁大人睡午觉的时候,便来到这洋槐树下,先侦察好四周的地形,然后再向远处瞭望,确定没有人之后,便迅速脱下衣裤,小心翼翼地攀着青草下到池塘。
那时的池塘,清澈透明。我家的饮用水就是用这池塘里的。先是在水边撩水擦抹身子,待全身适应以后,几个小伙伴相视一笑,一齐说声:跳!几个小孩便如鱼儿一般跃入水中。
刚入水的那一刻,说不出的清爽和舒适。我们在水中或仰泳,或狗爬,或扎猛子,各尽自己平生的本事。
有时呛一口水,那水进入口中,反而觉得甜丝丝,凉津津的,美极了。比现在那些刻意的瓶装水要好喝多了。
我是将身子仰浮在水面,眼睛看着蔚色的天空。
天空是海蓝色的,几乎与池塘的水一样的蓝,天空中有几朵洁白的云在飘浮,就如我的身边有一朵朵洁白的槐花在浮动。
我就幻想,这也许是飘在云里吧。轻轻的把周边的槐花抓起来,放在鼻子上闻闻,馥郁的香气直奔脑中,顿时觉得春天景色灿烂辉煌。
除了我们这些孩子的嬉戏声外,周边的茂密的草丛,高大的开满花朵的洋槐树,以及垂在池塘边的红红的覆盆子,还有阳光,蓝天,白云和轻拂着的春日微风,好象在合奏着无声的春的旋律,那旋律只有用心去真切体验才能感受到。
我是真心的喜爱这棵洋槐树,因为每到它盛开馥郁花朵的时候,我们就可以下塘游泳了,就可以在池塘边采摘覆盆子了,就可以除却课堂上那枯燥的文章,难记的公式,头痛的基因配对了。
在这里,我们放开自己的天性,赤裸着在池塘边上跃入水中,享受这大自然带来宁谧,柔静和温馨。更为有趣的是,洋槐花不仅可以观赏,而且可以进入菜谱。
我曾亲眼见大人们把一盆洋槐花做成美妙的佳肴。
先是将槐花洗净,然后撒上面粉,再放入盐、味精、辣椒等佐料,一起在盆里搅拌,然后置入蒸笼中蒸十多分钟,起笼后再在里面滴上几滴香油。
于是一盆热腾腾、香喷喷的槐花蒸菜就完工了。夹一筷子放入嘴中,味道鲜美,还有淡淡的清香,是大开胃口。
那时嘴馋,记得第一次吃槐花菜时,足足干掉半盆。余下的大人赶紧夺走了——怕我吃撑着了!
后来,过了光着屁股在洋槐树下洗澡的年龄,进入到了拼命熬夜刷题的时代。
那时,为了高考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到洋槐树边去玩简直成了奢侈。
不过,有时,我在漫天的题海中拼累了的时候,有时清晨,会捧着一本书,到洋槐树下背英文单词。
尤其是在它开花的时节,闻着它的花香,俯视着清澈的池塘,看鱼儿在水面嬉戏游玩,心中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羡慕与恬静。
大脑也忽然变得灵动起来,那些后缀长长的单词便立即深深地印在脑子里了。
考上大学后的那个夏天,我约了几个儿时的伙伴,又来到了这棵槐树下趁四周无人,便悄悄脱了衣服,赤条条地在池塘中尽情地畅游。
一霎那,我们就又回到了童年。还是像儿时那样扎猛子,在水中比赛憋气,掏池塘水洞里的老鳖或是螃蟹。或者互相撩着水,打着水仗。欢乐的叫喊声直到现在还深深在心间回荡。
再后来,我大学毕业,参加了工作,整天便忙于事务,碌碌无为的过着朝九晚五的俗不可耐的生活。家乡的洋槐树早就忘在了脑后。
直到有一天,我儿时的伙伴邀我回家乡,说在城市里闷得慌,想回去走走。那时,恰好我也是因工作不顺心而郁闷。一拍即合,我们便驱车回家。亲人们团聚过后,就是儿时的小伙伴们相聚了。
有场大餐是由一个小时候唤着狗蛋的小伙伴招呼的。他现在是村里的书记了。当年没有考上大学,后来当了几年兵,转业回乡,搞了几年房地产,竟混成了一个人物。
因为他带领村里乡亲们共同致富,便被选为村里书记。猛一见着他,五大三粗,与小时候他那细弱的身子判若两人。
酒足饭饱之后,我们提议到小时经常游玩的槐树边去看看。
他大睁着腥红的醉醺醺的双眼,结结巴巴说:“有什么好看的,槐树早就没有了。"
但我们执意要去,于是他歪歪斜斜地带着我们来到了当年的槐树边。
可是,让我们吃惊的是,竟没有洋槐树的影子。原先的大池塘也变成了一个小水坑,而周围的土还在往里面推拥。
”愧树呢?池塘呢?青草地呢?覆盆子呢?“我摇晃着狗蛋那宽大的肩膀急切地问。
他斜我一眼,撇着嘴,打着酒气说:“还槐树呢,早就没了。池塘也准备填平要盖高楼呢。“
他还说:“这棵槐树真有种,挖了好几天才把它搞定。"又抚摸着厚厚的肚皮,神神秘秘地说:“还有一件奇事,就是槐根下面有一个洞,盘踞着一条胳膊般粗扁担般长的五花蛇。据老人讲这蛇少说也有几十年了,从来没有看过这样大的蛇。你说,我们当初怎么没有发现它呢,现在想真后怕,那时它咬我们怎办"?
我感到万分的震惊,也许那时老槐树和这条蛇在保护我们吧。
因为,每年的春夏之时,不时有小孩因为洗澡溺水而亡。所以大人们在每晚放学回家的时候,先检查手臂,用指甲一划,如果有一道白色的痕迹,那注定是中午或下午偷偷去池塘洗澡了。
没说的,跪下等着挨揍吧。我们每次洗完澡为了破解这个秘招,就故意在太阳底下暴晒,然后再把手臂浸入水中反复搓洗,如此几次,就消除掉了痕迹。
但是,那时的危险也不可排除。因为,我们每每到槐树下的池塘里游泳的时候,正是大人们酣睡的时候,万一有谁体力不支,在深深的池塘里出不来,那麻烦可就大了。
所幸的是,我们都完好无恙。这是不是老槐树和它树根下的五花蛇保佑的呢?
”你们就这样把它毁了呀?“与我一起回来的伙伴怨愤地质问道。
”什么话?”狗蛋醉意未尽,“你想呀,这么一大片地方,填埋后也不占用耕地,可以开发房地产。你们在城里不知吧,我们这儿的地价也是在上涨。而且,开发后卖出去还可以为乡亲们增加好些收入呢。你们城里人想要生活质量,我们也要富起来哈。”狗蛋振振有词的说。
我沉默了。放眼望去,整个池塘的周围就是一个建筑工地。各样机器在轰鸣着。
而不远处,一堆堆垃圾散发着臭不可闻的气味冲面而来。再看看远处,因为这里较高,所以能看到曲曲弯弯的梯田一般的水稻田。
记得儿时那田埂上长着一株株檀树,虽然不高,但树影婆娑,把田埂也是点缀得别有情致。现在竟然一株也没有了。
以前还有树木遮望眼,现在是一目了然,高低错落的光秃秃的田埂,围着闪闪发亮的水田,如镜子一般反射着刺眼的阳光。
狗蛋很是热情,但我不再想住下去了。因为,总感到心里别扭。
一瞬间,我感到对家乡十分陌生。那些原汁原味的乡土风景,早已物是人非。
如果说还有的话,那也是在深夜,在睡梦中,在记忆的海洋里,它们还存在着,还在鲜活地闪现着,撩动我的浓浓的乡愁。寄托着我无尽的乡情!
故乡的原风景,永远牵连着漂泊游子的心!
哦,我怀念家乡的那棵老槐树,和它根下清澈的池塘、盘踞在树根里面的五花蛇和池塘边的鲜红的覆盆子!
它们的魂魄,如今栖息在何处?也许与我儿时的身影融成一起成为永恒?都无从知道。
我只是在思乡情切而又回不去时,抚胸长叹,默默噙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