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鲛人传说
有一个古老的传说，在大海的尽头，有一个归墟之国，那里是星辰的墓场，也是鲛人的国度。当海面升起浓雾的时候，无数人鱼会倚在死去的巨大珊瑚上开始歌唱，妖魅的声音会在海风的传递下穿破雾霭，蛊惑过往的商船驶向大海的深处，那里，有巨大的海妖在等待着猎物。
传说，鲛人是无比善良的，每当有海船被其引向死亡，对月歌唱的鲛人就会流出眼泪，那泪水，会在月光下凝成最无暇的明珠。而当鲛人的泪水凝成明珠的那一刻，它就会永远失去声音，化为海面上一捧白色的泡沫，随着无尽的波浪，孤单地漂流到天涯海角……
今天的故事，就是这样一个有关人鱼的梦境。
梦中，少年化身成了一位俊美的人鱼少年，然而，梦里的少年是孤独的，没有容颜绝美的人鱼公主，也没有那片散发着星辰光芒的大海，少年的四周，只有深蓝色的海水，无数的湍流夹杂着寒冷的海水刺激着少年的神经，他不由得抱住自己的肩膀摩挲着，希望借此可以取得些微的温度。
少年本以为这样的姿势，自己会很快从水面上沉下去，但是不久后少年发现，自己竟然可以自由地令身体直立悬浮在水中。他试图前往奔跑，然而当他用力时，一股奇怪的感觉从他的下体传来，似乎两条腿被某种力量紧紧地压在了一起一般。少年试着将腿抬起来，却在自己双腿本该出水的地方看到了一条巨大的银色鱼尾，鳞片细密地排列在健壮的鱼尾上，泛着银色的光晕。
少年的记忆是在看到鱼尾的那一刻复苏的，他想起了自己身在此处的原因和目的——复仇。
在那段漫长的记忆碎片里，少年想起了那片星海，还有无数与自己相同的人鱼的面孔，在那些或俊秀或绝美的脸上，少年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哀伤与恐惧。在巨大的礁石上，散落着成片的珍珠，仿佛银色的河流，在那河流的尽头，少年看到了对月流珠的女孩，她的尾鳍是绚烂的赤红，像是夕阳的颜色，热烈而夺目。女孩的侧脸是精致而美丽的，然而雪玉一般的容颜却仍是藏不住她脸上悲伤的神色，少年看见清澈的液体从她的脸颊划过，落在礁石上的时候，发出一声清晰的“咔嗒”声，于是巨大的礁石上，又多了一颗珍珠。与此同时，女孩的样子在少年眼中逐渐模糊了，一阵海浪重重地拍在礁石上，激起数米高的浪花，当水幕落下，女孩所坐的位置早已空无一人，只剩下白色的泡沫漂浮在无垠的水面上。
在人鱼中，爆发了一场疾病，所有染上这种疾病的人鱼都会很快死去，而少年相信，这场疾病的源头，是三个人类。
因为在少年最后的记忆里，他看见了一艘小型的游艇，游艇上装满了鲛人眼泪化成的明珠，在月光的照耀下，晶莹而耀眼，像归墟之国夜空中的漫天星辰。
少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到达现在所处的这片水域的，但是冥冥中少年很清楚的知道，自己会在这里遇见那艘船。
而他，要复仇。
仇恨的齿轮，一旦开始转动，就再难以平复。
少年的身体浸在海水里，冰冷的湍流一次又一次地撞击着他的身体，似乎此刻，自己的身体正被一只冰冷的手握着，大洋底部的阴暗，于是一点点地蚕食着少年一息尚存的心智。他开始感觉到了自己的意识在向着更加幽深的黑暗中坠落。
浓雾在海面上缓缓升起，只是这一次，再没有魅惑的歌声凌空而至，少年觉得自己的意识开始渐渐模糊了，就在这时，起伏的海浪声中出现了一阵不和谐的引擎转动的声音。听见声音，少年的精神立即变得亢奋起来，他将自己身体的大部分隐藏在水中，留出一双眼睛来观察着海面上的动静。
很快，在远处的浓雾里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影，少年像一只经验老成的猎人等待着猎物般静静地躲在水里，大概过了五分钟，浓雾中驶出一艘游艇，看着那快艇的样式，少年第一眼便认出那就是自己记忆里出现的游艇。在快艇的正前方，站立着一个人在控制着方向盘，显然是驾驶员，另外的两个人，一个躺在甲板上，看样子已经熟睡，另一个人则靠着钢制的扶手擦拭着手中的枪，那是一种长管猎枪，似乎拥有强大的火力。
少年趁着浓雾的掩护潜到了游艇的右侧，趁着船上的三人不备，少年纵身一跃暴起发难，一口咬在了驾驶员的脖子上，腥红的血液顺着少年的口腔流出来，咸腥而令人难以下咽。靠在栏杆边的人刚刚举起枪，少年用手将口中的人砸向了他，只听一声沉闷的枪响，子弹射进了驾驶员的身体。
由于驾驶员的身体挡住了枪手的视线，少年将身形隐藏在驾驶员的身后，当子弹射中驾驶员，枪手打算换子弹看第二枪的时候，少年的拳头已经结结实实地砸在了枪手的胸口，将本就在船边的两个人击飞了出去，双双落入水中。
这时，在一边酣睡的人被刚刚的打斗声吵醒，他刚睁开惺忪的睡眼，少年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掐住他的脖子把他倒着扔了出去。
水中三个人的求救声很快不见了，少年也不知道他们是否真的死了，正当少年准备下水检查的时候，远处的海面下，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影，那影子无比巨大，好像一座被淹没于水下的岛屿此刻正要浮出水面一般。那黑影在接近少年的时候速度骤然加快，少年感觉到危险，开始朝着小船飞快游去，他的双手刚拽住栏杆，不远处的水面上，一条巨大的鱼类尾巴嘭地翻出水面。
那是一条鲨鱼，巨大到难以想象的鲨鱼。
鲨鱼在距离少年十几米的地方再次引入水中，少年知道它是想从水下攻击自己，于是他拼命拉着栏杆向游艇上爬，也许是巨大的恐惧激发了少年的潜力，原本精疲力尽的身体竟然爆发出了巨大的力量，少年于是直直地跃上了甲板。在他的身体刚刚出水的那一瞬间，巨大的鲨口从水下显现，白森森的牙齿扑了个空，发出金属摩擦般的刺耳声响。
梦里，少年站在船上，他也说不清仅凭鱼尾是如何在船板上站稳的，他只记得，自己用力拉着船身，将船头拉离了水面，然后，在他的记忆里，整艘船仿佛像一把巨大的锤子一样，一下又一下地狠狠砸在水面上露出的巨大鲨鱼头部，发出“咣咣咣”一连串沉闷的撞击声。
巨大的撞击声记不得持续了多久，最后，泛红的海面归于平静，就在少年刚刚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一个人影从红色的海面上跃出，抓住了少年所在位置附近的栏杆。
少年看清了对方，那是一条人鱼，和梦中的自己一样的人鱼，那个人看向少年，眼神中丝毫没有同族相见的喜悦，而是溢满了惊惧与哀伤。他的鱼尾不知被什么东西划伤了，此刻正渗着腥红的血液，与红色的海水一同，将原本天蓝色的鱼尾染成了粉红。
“不是他们！是你！”陌生的人鱼少年在片刻的沉静后朝着少年喊道。
“瘟疫是从你来到这个国家的时候才出现的，那时他们已经离开了。这片海域原本没有瘟疫，也是从你到达这里以后，海兽才开始变得躁动不安，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人鱼少年的话听在少年的耳朵里，仿佛一声声轰鸣的炸雷，记忆里残缺的最为关键的一环，也终于在此刻拼接回它原本的位置。少年想起了自己是被海浪带到人鱼的国度的，他醒来的时候，自己正身处在一片星芒闪烁的海滩，他在那里第一次看见人鱼，正是那个他记忆中的人鱼女孩，他吻了她，然后瘟疫就开始蔓延了，女孩是第一个受害者，她化成了泡沫消失在海里，然后，所有接触过这海水的人鱼都开始消失。
最后，少年被人鱼长老放逐，长老找来了一艘快艇，与快艇上的探险者约定，由他们将少年带离这个国家，作为报酬，人鱼将无数人鱼眼泪化成的明珠送给了探险者们。探险者们没有杀死少年，而是将他带到了遥远的迷雾深处，在那片海域里，有难以计数的湍流形成的无形墙壁，囚禁着归墟之国里最为危险的海兽……
记忆一点点地恢复，巨大的罪恶感涌上少年的心头，使他变得疯狂。
“不！这不是真的！”少年嘶吼着，狂暴中，左手锋利的指甲如利刃般洞穿了眼前陌生人鱼少年的胸口，于是，年轻的人鱼在少年的眼前如一件被人随手丢弃的垃圾一样落入了此刻已经开始翻腾的红色海水里，在他下落的过程中，少年在他的脸上看到了绝望，深深地绝望……
少年的梦没有继续下去，他惊醒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睡在地板上，涂着鲜红油漆的地板，像极了梦中腥红的海水，少年惊恐着跳了起来，看见四周仍是自己熟悉的房间布置时，狂跳的心才缓缓落下，此刻，他发现自己哭了。
“还好，那个人，不是我，还好，我没伤害过任何人。”少年幽幽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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