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密语专题古风-情深以许新新家园

画骨记

2018-03-14  本文已影响107人  知子苓

 

画骨记

                  序

  情之姿态,有千万万。

 

                        壹

塞北苍茫的草原上。

一群身着铠甲的战士们围成了一个巨大的圆,他们欢呼着,呐喊着,瑟瑟的寒风似乎都被他们震退,只听一阵高昂的喊叫声传来,战士们兴奋的奔向前去,喊声愈发高涨。

草原中央,一位身材魁梧的男子高高举着一只羚羊,羚羊奄奄一息,男子身举羚羊,轻松转了几个来回,又猛地将羚羊放下,直接撕扯下了一条腿,鲜血飞溅在他的脸上,男子高扬着滴着鲜血的羊腿,激扬道:“圣上有旨!命我等明日班师回朝!”战士们听着,拼命挥舞着手中的长枪,群情鼎沸:“贺将军!贺将军!贺将军!”

贺禹整了整衣襟,便一脸喜色的向着营帐走去,还未进入,只见一只纤纤细手轻轻挑开帐幔,缓步走了出来。女子一身粗布麻衣,未施粉黛,眉间自有一股清愁,容色晶莹,如新月生晕。饶是每日形影不离,贺禹仍是看得痴了。

苏清眠见他如此痴傻,掩嘴偷偷笑了出来,美人展颜,更是容光大盛,贺禹一介粗人,更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局促的挠挠头,喏喏道:“娘子……你……”

苏清眠见他如此,摇头,摆手示意他俯身,贺禹听话的弯腰,她掏出手帕,仔细为他擦着脸上的血迹,贺禹瞪着湿漉漉的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害羞的想抗拒,又怕苏清眠生气,百般纠结,便如同懵懂的小兽般,苏清眠见他如此,心软的如同棉花般,轻轻揉了揉他的头,贺禹受惊般避开,眼瞪着老大,见苏清眠又在那边吃吃的笑,便猛地将她拦腰抱起,然后转了好几个圈,苏清眠吓得直闭眼,贺禹这才满意的将她放下,然后欣喜的说:“娘子,陛下让我们明日便回京了!很快,你便能见到泰山了!想来你离京这么久,必定恨是想念吧!”

苏清眠原本笑着的唇角突然顿住,手指绞着手帕,拼命挤出一抹微笑:“明……明日么……” 

贺禹点头,未曾看出她的异样:“娘子你先去准备准备,我去那边看看。”

苏清眠僵硬的回到营帐,她缓缓坐下,紧盯着铜镜里那个蒙蒙胧胧的女子,颤抖着抚摸着女子的轮廓,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瞪的老大……

                   

“娘子?娘子?”

“嗯?”苏清眠倚在马车上秀眉微蹙,手指不停的绞着手帕,不停地思忖着什么,猛地听到有人在唤她,吓着身子一颤,手帕扔在地上,一脸慌乱。

贺禹俯身进了马车,拾起手帕轻轻拍了拍,交与她,满脸担忧,这一路来,苏清眠便总是如此,她的这股不安愈来愈大,连素来迟钝的贺禹都看的分明,贺禹不解,可每当他要开口询问时,苏清眠便用她露水般澄澈的眼静静看他,他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只得长叹一声:“京城,到了。”

苏清眠接过手帕,颔首,轻轻点点头,悄悄覆上了他的手,柔声细语道:“相公,我只是……太久没有回家了……”

贺禹伸手,一把将她揽在怀里,苏清眠听着他胸膛里平稳有力的心跳声,默默闭上了眼。

    贰

太守府前。

苏清眠掀开帷裳,隔着一条缝隙微微打量着如今的太守府,隔了三年时光,这里似乎从未变过变过一般,苏清眠眼中满是复杂,似怀念,似迷茫,似畏惧……她偏过头,听到车外的贺禹在轻轻唤她,咬了咬唇,踌躇了几分,这才缓缓下车。

贺禹轻扶着她,苏清眠盯着太守府那诺大的匾额看了许久,这才抬步走了进去。

太守府里似是早前便得知了消息,整个府内喜气洋洋,丫鬟小厮见她,总是满脸喜色的行礼,苏清眠在塞北过惯了苦日子,这般阵仗,使她满是拘谨。

还未入大堂,一位老妇人便急匆匆赶来,只抓着苏清眠的手,老泪纵横,颤巍巍的喊着:“阿眠……我的阿眠……可苦了你了……”

苏清眠见她这般,鼻子一酸,紧紧扑在妇人怀里,啜泣道:“阿……阿娘……”

一旁的贺禹满脸尴尬,挠挠头,不知如何是好。

门口站着的男子长叹了一声,仔细端详了端详他这只见过一面的东床,倒也不像传闻中般长得狰狞可憎,也还算是入眼,只是人高马大,看着便是个粗人,站在自家闺女旁,不像是夫妻,反像极了山匪,男子心中酸涩,真真是明珠暗投……他定定心神,遥遥叫道:“这般哭哭啼啼,有何体统!还不快进来!”

两人这才擦了泪,搀扶着走了进去。

苏清眠还未坐稳,便见母亲身侧站着一个绿衣女子,女子样貌平平,只周身气度不凡,苏清眠紧紧看着她,满是震惊。苏母见她如此,便笑着轻轻拍了拍女子的手,柔声道:“你离开这几年,多亏了阿碧一直伴着我,她这孩子命苦,倒也是个衷心与你的,我见她如此,你俩又自幼便相好,我与你父亲便将她收为了义女。”

女子缓缓走向苏清眠,俯身行礼,动作恭敬,抬眼时却满是诡异,嘴角一抹邪笑,温声说:“小姐……”

    ……                 

雾霭重重,漆黑的夜色里一切都看不分明,苏清眠慌乱的奔跑着,似乎跑了好久,可周遭景色无半点变化,她朝身后望去,黑色如一只巨大的怪兽般,似要将她吞噬!苏清眠吓得双腿打颤,这时,一张脸兀地出现在她眼前,冲她微微一笑,柔柔叫道:“小姐……”苏清眠猛地直起了身子,身上的汗岑岑流着,手捂着胸口,想起今日苏碧对她说的:“小姐,明日一同去春风楼坐坐可好。”她看着身旁睡意正酣的贺禹,轻轻描摹着贺禹粗旷的眉眼,眼神复杂。

翌日,春风楼的隔间内。

苏清眠局促的坐在一旁,对面的苏碧手里端着一杯茶,细细抿着,轻轻擦了擦嘴角,这才说道:“看来这三年,小姐过得甚是不错啊……”

苏清眠猛地打了个寒颤,嘴角扯了一抹微笑:“塞北清苦,自是比不得京城。”

苏碧冷笑了一声,兀地将茶杯狠狠放下:“我的这声小姐,你还真敢应啊!”

苏清眠吓得立刻跪倒在地,眼里含泪,直直摇头:“小姐!我……我都是按您吩咐做的啊……小姐……”

苏碧走到她身旁,轻轻抬起她的下颌,如情人般柔和的抚摸着她的脸颊,眼里却如淬炼着刀子般:“按我的吩咐……苏碧啊……苏碧……你可真是瞒的我好苦!”

“苏清眠"听到她这般称呼,身子一下子瘫软在地上,满脸失措,不知该如何是好,一下想起了三年前。

                                叁

太守府千金苏清眠素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称,彼时她还叫苏碧,是苏小姐的贴身婢女,自幼便一同长大,两人身量相当,唯独一张脸却也是长得天差地别。

那日她随小姐前去踏青,途中偶遇一男子,未曾在意,哪知男子惊鸿一瞥,竟是看上了苏小姐,几番周折,打探到苏小姐门楣,便去请圣上下旨,圣上正有派男子前往塞北镇守之意,为表安抚,连连应允。

苏清眠听闻圣意,整个人便犹如傀儡般,了无生气,且不说那塞北艰苦,单说那贺禹……一个只知舞刀弄棒的粗人,让她……让她如何嫁的下去……再不说她心中早有爱人……可圣旨一下,苏清眠不知该如何是好。

此时苏碧挺身而出,说她听闻自己家乡有一易容之术,她愿以身代苏清眠前去塞北,她们两人身量相当,便是苏老爷不看容貌,也分不出,她愿替小姐嫁给贺禹……无奈之下两人只好做此方法,苏碧变成了苏清眠,嫁给了贺禹

可变成了苏碧的苏清眠,只因她换了张平平的脸,成亲不过一年,夫君双目失明,性情大变,每日只知醉生梦死,寻花问柳,对她动辄便是一通讥讽,更是一纸休书扔下,再无踪影,她只得灰头土脸的回到苏府,做些奴婢的活计,许是母女天性,苏母待她极好,又将她认作干女,可是……苏清眠后来才知……苏碧之所以如此帮她……不过是因为……因为她爱慕贺禹罢了!哪有什么主仆情深,她不过是她的一块踏脚石罢了!苏清眠心中满是恨意!这个女人!欺瞒她至今,夺了她的身份!她的容颜!还可以活得这般自在!凭什么!想着,她便狠狠盯着地上发抖的苏碧,咬牙道:“是该还回来了吧!”

                 

苏碧颤颤的抖着,她拼命拽着苏清眠的衣角,满脸泪痕,哭喊着:“小姐,是我对不住你……可,可我与相公这么多年……这么多年……”

苏清眠一把甩开她,眼神复杂 :“你若实言相告,又何至于此!”说着,手便兀地伸向她面前,一张薄如蝉翼的皮纸便撕了下去,苏碧呆呆的坐在那,仓惶得摸着自己的脸,绝望的闭上了眼……她静静望着贺禹轻轻将苏清眠拥进怀里,小心翼翼的护她身后,回首不解的看了看她,便转身离去,苏清眠撇了她一眼,似嘲讽,似同情……

贺禹只觉自家娘子与她的义妹气氛甚是奇怪,只他愚钝,着实不太能够理解,只得挠挠头,听着娘子明显轻快的步伐,心中也不免欢喜,便是娘子高兴,怎样都好,想着,又在一旁吃吃的笑。苏清眠见他这般,推了他一把,娇喝道:“呆子,傻愣什么呢!”

贺禹眨眨眼,呆笑道 :“觉得你与往日有些不同。”

苏清眠的身子一下子僵硬了几分,又听贺禹接着说道:“好像……更好看了……想来,是回家的原因吧。”苏清眠暗暗舒了口气,看来,这傻子并未看出任何端倪。她笑笑,轻轻拍了他一下:“你这呆子,倒也会说话。”贺禹不好意思的笑笑,眉目流转间,皆是痴意。

苏清眠回头看了眼春风楼的方向,想着苏碧当时的模样,心中酸涩,自古男子多薄情,果真如此啊……她不曾留意到,一旁的贺禹眼中一丝复杂的情绪悄然掠过。

                                  肆

苏碧静静的坐在地上,呆呆的望着他们二人离开,泪水湿满了衣襟,她却恍若未觉,颤颤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手钏,可以看出是被人妥帖保管着,只是上面的木珠仍然有些破损,苏碧轻轻将它拿在手中,抚摸着,嘴角挂着一抹惨淡的微笑,然后将它戴在手上,高高扬起,正午的阳光稀稀散散的洒了进来,连手钏都像发着光般,苏碧的眼中满是怀念,嘴里不停呢喃着:“阿贺……阿贺……”

苏碧是八岁那年被卖入苏家的,在那之前,她一直随着爹爹在乡下过活。

那时的日子苦的很,爹爹不良于行,能够维持生计便是极限,苏碧每日便去山上摘些野果,拾些野菜,日子贫苦,可在爹爹的照料下,倒也过得快活。那时她还不叫苏碧,爹爹总唤她二丫,日子久了,二丫便成了她的名字。

那时的二丫,每日里唯一的盼望便是住在山上的小哥哥了,小哥哥是猎户的儿子,家里每日都有些荤腥,那时候小哥哥总是偷偷给她一点,不多,但对于每日清汤寡水的父女二人而言,胜过一切滋味……那时的小哥哥啊,黑的跟碳一般,笑起来时一口白牙,甚是好看,小哥哥总喜欢带着二丫满山的跑,教她怎么逮兔子……怎么用弹弓……每每高兴时,总爱把她直直抱起,然后转好几个圈,直到转不动了,这才把她放下……

日子一天天过去,直到她七岁那日,小哥哥突然把她叫来,一言不发只是将手钏戴在她手上,她不明白,眨着大眼看他,小哥哥的脸通红通红的,他不敢看她的眼睛,只是故作蛮横的说:“带了我的手钏,就是我的媳妇了,以后我要娶你的!”说完,快速的在她的脸上啄了一下,便飞快跑开了……第二天,她才知晓,小哥哥走了,去参了军,临走只给她悄悄扔了个字条,字条上字迹扭扭巴巴,一看便知是刚学会,她仔细辨了许久,才发现上面写着两个字“等我”……

贺禹初见苏清眠时,只知是自己的一见倾心,可他又如何晓得,那里明明还站着一个当真等了他多年的她啊……

苏碧轻轻拭了拭泪,踉踉跄跄的走回了太守府。

将军府。

自苏清眠到来已有五日之久,这五日里,贺禹待她甚是妥帖,只是恭敬有余亲近不足,每每苏清眠想要靠近贺禹之时,总会或多或少的被他避开,她深觉古怪,却又不知何处可疑……

“相公……”

“怎么了?”

“你为我描眉可好?”苏清眠对着铜镜,左右端详着,偏头看向贺禹,顾盼间满是媚意,贺禹看着,只觉得心尖都酥了,他与娘子成亲三年,娘子素来羞涩,在床第之事上甚是拘谨,何曾见过这般活色生香的场景,连脖子都羞赧的通红,结结巴巴手足无措的说着:“我……我……没有描过……”

苏清眠一脸恼色,贺禹见了,只得颤巍巍拾起石黛,左右比划着,不知该从何下手,还未怎样,石黛竟是被他捏的粉碎,他慌慌扔下手中的黛灰,局促的站立在一旁,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手上的余灰沾了一脸,他未觉,只是悄悄抬眼小心看她。

苏清眠见他这般姿态,心中好笑,只得无奈的摇摇头,贺禹讨好般笑笑,悄然退了出去。苏清眠这才叹了口气,这般,看来未曾暴露,甚好甚好。

                      伍

  “相公……陪我去廊山看看吧……”

贺禹听着,有些惊异的看着她,一双眼瞪着老大,仔细打量了她许久,忽的笑了起来,甚是灿烂,素来粗旷的眉眼瞬间柔和的不可思议,他紧紧上前,用力拥紧了苏清眠,将她腾空抱起,转了好几圈,直到苏清眠终于受不了的捶他,他这才将她放下,狠狠吸了一口她身上的气息,将脸埋进她的脖颈,声音闷闷的传来:“娘子,你真好……”

廊山坐落在京城的一个角落里,说是山,却也不甚高大,山下稀稀落落住着几户人家,绿草茵茵,炊烟袅袅,蝉鸣声声,处处透着烟火的气息……

苏清眠静静站在山下,神色复杂,眼中满是怀念,身旁的贺禹紧紧看了她许久,她这才拽了拽贺禹的衣角,笑问道:“这便是你的家乡么?”贺禹看着她,眸中的喜色渐渐掠去,看着山上遥遥一处,似是想起了什么,默默点了点头。

山中的天气格外清冷,苏清眠披着贺禹的大氅,携手走在小路上,不多时,一个小小的茅屋就在眼前,似是多年不曾居住,屋外野草丛生,屋顶更是破败,站在屋内,还能透进点点星光……苏清眠仔细的清扫了起来,因无人打理,竟有鸟儿在此落了户,见有人来,扑簌着翅膀叽叽喳喳的吵闹的出来,她笑笑,回头看着一旁百般复杂的贺禹柔声道:“相公,我们今晚便宿在此处吧,我也想体会下你从前的日子……”贺禹张张口,欲说什么,又败下阵来,只好点头。手足无措的看着苏清眠忙里忙外的收拾着……

是夜。

两人静静的躺在床上,透着缝隙望着头上的星星,苏清眠倚在他怀里,只觉得岁月静好。

良久,苏清眠低低的问了贺禹一句:“相公,我是谁呢……”

许久没有回答,她抬起头,想要看着他的神情,却见那人早已睡熟,只是朦胧间感觉到了什么,动了动身子,又抱紧了她几分,浅浅在她额上印了一吻,嘴里嘟囔着:“娘子……”说着便又睡了过去。

苏清眠听着他熟悉的鼾声,泪水一点一点的滴在他的胸膛上,对,我是你的娘子……只是你的娘子……唯一的娘子……

一日前。

苏清眠看着明显消瘦了几分的苏碧,心中暗叹,她心心念念的那几年光阴,于那人而言,何曾重要过!那人在意的,不过是这张皮囊罢了,又怎么在意这皮囊里又是什么呢……她闭眼,着实不忍:“你……何至于此……”

苏碧看出了苏清眠眼中的悲悯,她酸涩的笑笑,不曾言语。何至于此……她不觉得有何不好,这样的果她早该要尝的,有了那三年,苦不苦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苏清眠见她这般执迷不悟,便说道:“你既是如此,那我便最后给你一个机会,明日,你的夫君会是你的!若他能看出什么,我便退出……如何?”

苏碧兀地抬头望向她,似是想不到苏清眠会这般决定。

苏清眠冷笑,忆起曾经与自己海誓山盟的爱人,心中便满是怨恨:“负心多是读书人,仗义多是屠狗辈!你那个夫君,书读的不多……这负心倒是学了不少!若是这次他不曾有所察觉,那你便离得我们远远的!再也不要出现!”

苏碧直起身子,泪水沾在睫毛上,似落非落,她仔仔细细的端详着贺禹的每一寸肌肤,似要将他刻在骨里,融在血里,许久,她的睫毛微颤,悄悄在他的眼角印下了一吻,泪水轻轻滴在他的脸上,缓缓滑落,竟分不清究竟是谁的泪了……苏碧轻轻的说了句:“相公,再见!”此后一别,怕是再难相见了,她咬了咬唇,悄然起身,深深看了他一眼,这才离开。床榻上的男子眼皮微颤,似要醒来般。

                                  陆

茅屋外,苏清眠一脸复杂的看着苏碧,她张张口,想说什么又顿住,思忖了几分又忍不住问她:“我当日给了你另一个选择的……你为什么……”

她并未说完,苏碧却明白她的意思,为什么她不选择以苏清眠的身份继续留下呢……苏碧看了眼茅屋,眼中满是柔情,她微微笑着:“小姐,你不懂……”那样抛弃所有,奋不顾身的奔向他,已经耗尽了她半生心力,她不觉得顶着别人的身份与他过一辈子是委屈,她只是……怕他难受罢了,他这前半生已经够苦了,她实在不忍让他毕生都活在谎言里,连自己的枕边人都要欺瞒于他,那样的日子,对他来说,太苦了……

“你这般为他,可他如此待你,你就不恨么?”苏清眠的话轻轻飘入耳中,似在问她,又像是再问她自己……

恨?为什么要恨么?这些不过她的一厢情愿罢了,相公他从不知道,也不该知道,她做这些,不过是为了自己的私心罢了,于相公,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从头至尾,迎娶的都是苏小姐,他的夫人一直都是苏小姐啊……苏碧偏着头,瞪眼看她,不明白她为何会这般问。

苏清眠的身子猛地摇晃了几分,她想起她曾经的夫君,胸口如撕裂般疼痛,嘴里呢喃着:“我不懂……我……竟是不懂的么……”

苏碧上前搀扶于她,叹息道:“小姐,你这般好,终究会遇见这样的人。”他会不问前程,不询过往,不畏将来,只捧着一颗真心,不顾一切,走向你。

苏清眠站直了身子,复杂的看着她,忽的大笑道:“你们一个傻子,一个痴子,但也真是般配。”说着,便瞥向身后的茅屋“出来吧……”

苏碧大惊,忙偏头望去,只听“吱呀”一声,茅屋内,原本该酣睡的贺禹站在门口,复杂的看着她,贺禹一步步走近,苏碧慌的不知如何是好,她想跑,双脚却如灌了铅般,她奋力绞着手帕,嘴巴张张合合,看着他越来越近,她急促的闭上了眼,生怕他会厌恶于她。只是一阵熟悉的味道传来,那人将她紧紧拥在怀里,力道大的仿若能活活勒死她般,那人的话语从牙缝中狠狠挤出:“谁让你觉得,你相公我傻到分不清究竟谁才是我娘子的?!”什么!苏碧的眼瞪的老大,她推开他,迷茫的盯着他,实在不解这是何意。

贺禹又一把将她揽进怀里,狠狠道:“哪有什么想娶的苏小姐!从来都是你!一直都是你啊……”

苏碧更茫然了,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怎的夫君说的话,她竟听不懂了呢?莫不是在做梦不成……

苏清眠叹了口气,等着这两呆子解释清楚,怕是又三年过去了,她摇摇头,这才开口。自苏清眠入府,贺禹虽掩饰的极好,可他本就不是个会撒谎的人,苏清眠连连试探几次,这才肯定,那人竟是知晓的!未等她开口,贺禹便主动找了上门。

                        柒

“所以,从一开始,你便知晓她是苏碧?”

贺禹点头,一本正经的解释着:“我虽愚笨,但也不至于认错了自己的娘子啊……”

“可你当日要娶得……”不是她么?

贺禹尴尬的笑笑,这才道出实情。

原来……这场所谓的求亲,不过是一场乌龙罢了,那日他一眼看到了苏碧,认出了人,几番打听,只知是苏家的,便去兴冲冲赐婚,只想着他如今有了能力,要予她最好的,不曾想,皇上竟是想茬了,以为要娶的名满京城的苏小姐,便痛快的下了旨意……

“那你……便不曾看看圣旨?”

“我…”贺禹挠挠头,不好意思看她“不识字……”

苏清眠只得长叹一声世事无常,造化弄人,成亲的旨意与出塞的旨意同时下达,还未曾给人辗转的余地,苏碧便早已替她一同去往了塞北。

见了苏碧,贺禹才明白事情不太对劲,怎么娘子突然就换了张脸?为此他还暗暗疏远了娘子许久,后来打探清楚了,他又以为娘子是为了苏清眠才不得不下嫁于他,他心中酸涩,更不敢多言……

“你为何不曾于她明说……”

“娘子心地善良,若知事情是她引起的,不定又多自责,娘子她既然不想让我知道,那我便不知道好了,只要娘子开心,怎样都好的。”

苏清眠震惊的望着他,满脸的不可思议,良久,她才眨眼说道:“傻子!都是傻子!”

也是因为如此,这才有了苏清眠与苏碧的赌约,不过,是为了帮这两个痴情人罢了。

苏碧听完,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两人傻子般揽着对方,只知道傻笑。笑着笑着又是哭了出来……

苏清眠见此,摇了摇头,道:“写一封合离书吧……圣旨已经下了……”

“小姐……”

苏清眠挺直了腰背,高傲的瞥她一眼:“收起你可笑的怜悯!我苏家的儿女自有苏家的根骨,我才不要守着这样一个傻子过!”她的手,轻轻摩挲着一个一个半截玉佩,怀念道:“好好过你们的日子吧,我也要去寻我的那个傻子了……”

                        终

塞北苍茫的草原上。

一个壮硕的男子手里擒着一只羚羊,高高兴兴的冲着远处的女子跑去,得意的样子像极了孩子,将羚羊随手扔下,一把抱起女子:“娘子!”

女子无奈的环抱着他,摇头:“相公啊……自我小时候你便是这般抱着我这么多年了……真是……”

男子一脸正色:“我要抱娘子一辈子的!”

欢快的笑声响彻了整个草原……

京城的一个小巷子里。

一位男子拉开门,轻轻偏头:“是何人上门?”

苏清眠眼中含泪,看着男子无神的眼,猛地将合离书扔进他怀里,然后扑了上去:“我现在真的没有家了……”

男子的身子猛地僵住,他无措地推着苏清眠,强作镇静:“你……你已经被我休了……”

苏清眠一口咬在他肩上,血一点点渗出衣服,男子却一动未动,苏清眠啜泣着:“你……还要抛下我么……你知不知道我差点犯了多大的错……”

男子要推开她的手兀地停住,颤颤的胡乱与她擦着泪,因为看不到,动作愈发的慌乱,苏清眠一把抓住,放到她的脸颊上,男子轻轻抚着,苦笑:“我不过是个穷秀才……如今……还是个瞎子……”

苏清眠打断他的话:“你了解我的,若是你不在我身边,我也不知我会做些什么的!”男子叹了一声,罢了罢了……

苏碧爱贺禹,愿抛弃所有去爱他,更愿意放弃爱他去成全他。

贺禹爱苏碧,愿隐瞒一切去爱她,更愿意蒙上双眼只陪她。

苏清眠的夫君爱她,愿意摧毁一切去爱她。

苏清眠爱她的夫君,愿意没有自我去爱他

这世上的痴情人有太多......

这世间有千千万万种爱,不论如何表述,不论历尽多少,但愿最终都会,殊途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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