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 20160914
4
廖恺走的那一天早上。
周娜看着准备去教室上课的文思问：“你真的不去吗？”
文思沉默地点点头。
“好吧，”周娜叹气道：“那需要我带什么话吗？”
“一路平安。”说罢，便转身走出了宿舍。
“就这样......吗？”周娜低声道。
文思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可还能说什么呢？记得想我？抑或，我等你？
廖恺看着只身前来的周娜，“最终还是这样的结果吗？”语气落寞。
“你应该想到的。”
是啊，虽然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可真真切切面对的时候，内心的失落和不甘是没有办法掩饰的。他多么希望文思能站在自己面前，哪怕是再给他一耳光，或者是骂他一句混蛋，总比现在这样的离别来得轻松。
周娜看着一脸落寞的廖恺说道：“注意身体。”
廖恺点头。
“我会帮你看着她的。”
“谢谢。”
“还有，一路平安。”周娜笑了笑，“思思说的。”
“会平安的。”说着从包里掏出一个红色盒子递给了周娜，“这条项链本来是准备亲手交给她的，”苦笑道：“只能麻烦你了。”
这一别，就是四年。
文思看着脖子上项链在车窗里的投影。这四年来，她从未向任何人说起过这条项链的来历，每每有人感慨它的美丽时，总是宛然一笑。这四年来，她从未忘记过廖恺，但也从未主动打听过关于他的任何消息，哪怕她知道从周娜那里绝对能从那里打听到；因为她很清楚，廖恺这个名字只能是深埋在心里的一段刻骨铭心的回忆。廖公子声名显赫，和自己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可就在一周以前，她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在对方喊出她名字的瞬间，哭的不能自已。
四年来，这声音的起伏停顿丝毫没有改变过。
他告诉文思，他回来了，就在省城。
他告诉文思，从周娜那里听说了那件事情。
他让文思来省城找他。
文思答应了。但不是因为多想见这个人，而是想个自己的青春一个交待。再则想看看他们分开这些年，到底变成了怎样格格不入的两个人。
就像小时候终于得到了那个期待已久的玩具一样，既有美梦成真的快感，也有害怕损坏的忐忑。或许人都是这样，也或许只有廖恺才是这样。
他已经不知道第几次唤醒了手机的屏幕。从给文思的第一条信息开始到现在，也不过才一个小时而已，而在他看来，像是过了一年。从另一个角度而言，他期盼这一天已经四年了。所以，这样的反应并不为过。哪怕推掉了今天所有的行程也是情有可原。
四年间，他一直通过周娜了解着文思的一切，甚至对她生过几次病都了如指掌。但也仅此而已，毕竟他认为自己伤害了文思，毕竟他认为文思恨透了自己，毕竟他以为文思再也不会见他了。
可廖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自己试探性的邀请居然得到了回应。那感觉，如蒙大赦。
想着想着，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这一切，慕雪都看在眼里，从她认识廖恺到现在，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的表情。在她看来，廖恺是那种就算你拿枪指着他头，他也能板着脸给你说“角度不对”的那种人。
“BOSS，”慕雪微笑着问到：“您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
“嗯？是吗？”廖恺微笑着盯着手机回答道。
“是啊，跟了您这么久，从来没见你笑过。”笑得都快开花了。当然后半句是心里话。
“嗯，是不错。”廖恺看了下时间，估摸着文思应该快到了，于是起身：“我要出去了，你今天早点下班吧，去约个会什么的。”
“和谁约？大龄单身女愤青一个。”慕雪苦笑道。
“那就去发展一个，再说了25岁，怎么就大龄了？”廖恺一边说着一边脱下了西装，换上了休闲外套。这是他的习惯，不是特殊场合，绝不把西装穿出公司。“好了，我走了。”
“好的，我一会儿把您的西装送去干洗店就下班。”
廖恺点头：“辛苦了。”便离开了办公室。
慕雪看着廖恺离开的背影，眼神中满是落寞。
发展一个？一直发展着，只是你看不见罢了。
第二次拨通文思的电话，几乎没有等待，对方就接了起来。
“这么快？”
“刚准备给你电话。我应该快到了，看路牌显示离筑城还有十公里。”
“OK，出站口等你。”
“巧克力蛋糕。”
“OK。”
有些属于两个人的习惯，哪怕分开再久，当重新相聚时，它都依然还在。
5
筑城的初春比小镇冷。
这是文思对这座城市的第一印象。
她裹紧了外套，拖着行李箱跟着人流朝出站口走去。
我该用什么样子和他相见？这个问题从上车就开始思考，却始终没有得出答案。她曾经想过无数个和廖恺重逢的场景，甚至想过在他或者自己的婚礼上，两人抱头痛哭的场景。可当重逢就在眼前时，她却没法办法再去想象了。
临近出站口，她一眼就看见了廖恺。比周围人高出一截的他，伸长脖子四处张望的样子，像级了土拨鼠。文思笑了笑，戴上了外套的帽子，朝廖恺走去。
廖恺仍旧土拨鼠似的寻找着文思的身影。本自信的以为，不管分开多久，他绝对能一眼就认出文思。可当庞大的人潮朝他涌来的时候，他傻眼了，这才发现自己对于文思的记忆停留在了四年以前。人潮渐渐散去，文思没有出现。于是急了，连忙掏出手机拨通了文思的号码。
铃声在身后响了起来。猛地转身，文思就在一个身位的距离。于是一把抱住。动作连贯得就像他们之前并没有过四年的空白。
就在廖恺抱住文思的那瞬间，眼泪几乎夺眶而出。这四年来，她曾无数次的想念过这个怀抱。当重新拥入这个怀抱的时候，她明白，这只能是想念。于是推开了廖恺，说道：“朋友见面而已，没必要这么激动。”
“朋友？”
“不然呢？”
廖恺本以为文思会哭，可当文思推开他的霎那，他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和她之前真的有距离了。他仔细地将文思打量了一番，一件黑色的棉质大衣捂得严严实实，本来白净的脸显得苍白无比。廖恺心里一紧，她变了？还是累了？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说罢，结果文思的行李，朝停车场走去。
文思站在原地，看着廖恺的背影。和四年前在机场看见的一样落寞。眼泪终究还是落了下来，她对着廖恺的背影轻声说道：“我真的好想你。”
四年前。
文思走去宿舍后并没有去教室，而是跑道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朝机场奔去。刚踏进候机厅，一眼就看见了廖恺。他正看着手里一个红色的小盒子发呆。于是文思找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静静地看着他，直到周娜到来，直到看见廖恺满眼的失落，直到他落寞地走过安检，直到她满脸泪痕地对着那个背影说：“对不起。”
她赶紧抹掉了脸上的泪痕，朝着廖恺走的方向追了上去。
再次看见廖恺的时候，他正在和停车场收费的阿姨争吵。好像是那阿姨把他停车的时间多算了一个小时。
“我不是说不付钱，本来就是你的问题，你记错了时间，我为什么买单？我的钱也是一分一毫挣来的，凭什么花得不明不白？”廖恺冷着一张脸说道：“调监控，看时间。”
“哎哟，算啦，”那阿姨说的声音几乎刺穿了文思的耳膜，“停车费都交不起，开什么车嘛，坐公交啊。那个不要停车费！”
那刺耳的声音引来了一群不明真相的群众围观，文思走上前对着廖凯说：“先上车，你嘴笨，让我来。”
说罢便把廖恺赶上了车，自己朝那阿姨走了过去。
廖恺坐在车里看着车外的文思，她面无表情的和那个阿姨说了几句话，那阿姨的表情从一脸不削瞬间转变成了一脸惊恐，然后连本该收的停车费都没收就逃命似的跑掉了。廖恺看着文思走过来的身影，惊叹着文思的变化。这还是以前那个路边小孩儿打架都要躲得十米开远的文思吗？
文思坐进车里，廖恺把巧克力蛋糕递过去问到：“你和她说了什么？她吓成那个样子？你要杀她？”
文思咬了一个蛋糕，说：“差不多。我跟她说我有艾滋，不放我们走就朝她吐口水。”
廖恺一惊，然后竖起大拇指，“干得漂亮。”
当他们的车驶过停车场出口时，还看见那个阿姨正一脸惊恐地看着文思。
文思长叹了一口气：“没文化真可怕。”
廖恺看着把最后一口蛋糕塞进嘴里的文思问到：“吃饭还是回家？”
“应该是吃饭还是回酒店。”文思提醒道。
“我家有客房。当然，是我睡客房。”
“那回家吧。”
这一路上，他们都没有说话，并不是无话可谈，而是像约定好的一样，安静地感受着彼此的存在。四年很长，长得可以给曾经熟知的一切带来面目全非的摧毁；四年很短，短得还没来得及感受到摧毁，就又重新熟知。
文思好奇的看着车窗外的筑城，虽说是省城，但对她而言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就连读大学那会儿也只是在火车上经过而已。随着车程的进度，她仿佛经历了这座城市由老旧到繁华的变迁。
“什么时候回国的？”文思看着廖恺映在车窗上的侧脸问到。
“两年前。”
“什么时候来这里的？”
“两年前，父亲的分公司。”
文思点点头，省了一句为什么。
“没了？”廖凯笑道。
“反正你会说的。”
廖恺笑得更加明显：“父亲的分公司没错，但我是也拿工资的，出了职位以外，没什么特别的地方。房子、车子和这里的一切都是自己挣来的。因为父亲本打算让我留在昆明接手那里的一切。可我执意要来这边发展。所以分公司只是挂名，除了启动资金以外，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还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还单身。”
文思明白廖恺的意思。
汽车缓缓的驶进了一个小区，文思打量了一下四周，没有别墅，没有洋房，就是一个普通的住宅小区。
“现在吧，只买得起这里。”廖恺再一次看穿了文思的心思。
停好车。廖恺下车帮文思打开车门。
“欢迎回家，思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