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园诗话》学习笔记五百一十一
卷七 作诗不可无我
十四、语贵惊人
【原文】余自幼诗文不喜平熟。丙辰,诸征士集京师,独心折于山阴胡天游稚威。尝言:“吾于稚威,则师之矣;吾于元木、循初,则友之矣;其他某某,则事我者也。”元木者,周君大枢;循初者,万君光泰也。稚威骈体文,直掩徐、庾;散行耻言宋代,一以唐人为归。诗学韩、孟,过于涩拗。今录其近人者,如《明妃》云:“天低海水西流处,独有琵琶堪解语。断丝枯木本无情,犹胜人心百千许。”《咏谏果》云:“苦口众所挥,余甘几人赏。置蜜锟铻端,或者如舐掌。”《赠某营将》云:“大声当鼓急,片影落枪危。剑血看生瘿,天狼对捋髭。”皆奇句也。亦有风韵独绝者,《晓行》云:“梦阑莺唤穆陵西,驿吏催诗雨拂衣。行客落花心事别,无端俱趁晓风飞。”
丁巳春,予与元木、循初同在稚威寓中,夜眠听雨,元木见赠一篇云:“文章之家无不有,袁郎二十胆如斗。”诗甚奇诡,不能备录。壬申岁,余起病至长安,元木再赠七古,起句云:“忆昔相见长安邸,志气如虹挂千里。狂飞大句风雨来,头没酒杯笑不已。”真乃替余少时写照。元木廷试报罢,果毅公讷亲延为上客。每公馀之暇,命讲《通鉴》数则,亦想见当日公卿风雅也。元木诗最坚瘦,独《咏桃花》颇婉丽,其词曰:“寂寂朱尘度岁华,又惊春色到桃花。五陵游客知何限,只有渔人最忆家。”《管仲墓》云:“浪说儒门羞五尺,至今江左几夷吾?”
早行诗,二人同调,而皆有妙境。梁药亭云:“鸿雁自南人自北,一时来往月明中。”元木云:“行人飞鸟都何事,一样冲寒度晓堤。”
周兰坡学士多髯,冬日同元木咏雪,和东坡“尖叉”韵。元木押“盐”字韵云:“修髯绕作离离竹,妙句清于昔昔盐。”
[译文]我从小的时候,诗文就不喜欢写得平淡普通。
丙辰年间,各地考生云集京都,我独心折于山阴人胡天游,他字稚威。我曾说过:“我对于稚威,当老师对待;我对于元木、循初,当朋友来看待,其他人,则应该向我学习。”元木,是周大枢君。循初,是指万光泰君。稚威的骈体文,胜过徐、瘐二人,散文耻于说宋代,一概认为唐朝人写的好。诗歌学习韩愈、孟浩然,过于晦涩固执。现在记其比较简明易晓的诗,像《明妃》中所说:“天空低垂是海水西流的地方,这时候只有琵琶能代替语言。断丝枯木本来是没有感情的,犹胜人的心千百倍。”《咏谏果》说:“苦口是众人都扔我的原因,可苦后的甘甜有几人能赏识。把我在蜜里浸泡,会有很多人来吃的。”《赠某营将》说:“声音洪亮像鼓声一样急,从背影可看见枪上的红缨,剑上带血,像天狼一样竖着毛发。”这都是奇妙的诗句。
也有风韵独绝的,像《晓行》说:“梦里听见夜莺在穆陵西边叫唤,驿吏催写诗歌雨水打在身上。行人过客看见落花触动了心事,这些花都趁着早晨的风飞走了。”
丁已年春天,我和元木、循初同在稚威的家中,夜里躺着听雨,元木赠我一首诗说:“写文章的人的家里无所不有,袁枚二十岁胆像斗一样大。”诗写得十分奇峻诡异,不能一一描述。
壬申年底,我在长安养好了病,元木又赠七言古诗,第一句是:“记得你在长安的住处,志气像秋虹一样直挂千里。诗句狂放招致风雨来,痛快地头没酒杯笑个不停。”真是我年轻时写照。
元木廷试报罢,果毅公便把他请作上宾,每次果毅公闲暇,便让他讲《通鉴》数则,也可以想见当年公卿的风雅。
元木的诗最为坚瘦,只有《咏桃花》写得相当婉丽,诗写道:“寂寞的红色枝条度着无尽的岁月,又惊叹春天的到来桃花都已盛开。五陵游客没有什么遗憾,只有渔夫最想家。”《管仲墓》说:“浪说在儒家门第耻于作五尺汉子,至今江左有几个夷吾!”
早行诗,二人用同一个韵调,而各自有自己的妙处。
梁药亭说:“鸿雁从南飞到北,人从北行向南,一时间往来于明月中。”元木说:“行人飞鸟都是为了什么事,原来都是到对岸去躲避寒冷。”
周兰坡学士胡子很多,冬天里和元木
咏雪,和东坡的“尖又”韵。元木押“盐”字韵说:“长长的胡子像一棵棵的竹子,妙绝的诗句清新得超过昔昔盐。”
[笔记]袁枚老先生在这里,提出了“ 语贵惊人”的观点。
余自幼诗文不喜平熟。
丙辰,诸征士集京师,独心折于山阴胡天游稚威。
尝言:“吾于稚威,则师之矣;吾于元木、循初,则友之矣;其他某某,则事我者也。”
元木者,周君大枢;循初者,万君光泰也。
稚威骈体文,直掩徐、庾;散行耻言宋代,一以唐人为归。
诗学韩、孟,过于涩拗。
今录其近人者,如《明妃》云:“天低海水西流处,独有琵琶堪解语。断丝枯木本无情,犹胜人心百千许。”
《咏谏果》云:“苦口众所挥,余甘几人赏。置蜜锟铻端,或者如舐掌。”
《赠某营将》云:“大声当鼓急,片影落枪危。剑血看生瘿,天狼对捋髭。”
皆奇句也。
亦有风韵独绝者,《晓行》云:“梦阑莺唤穆陵西,驿吏催诗雨拂衣。行客落花心事别,无端俱趁晓风飞。”
丁巳春,予与元木、循初同在稚威寓中,夜眠听雨,元木见赠一篇云:“文章之家无不有,袁郎二十胆如斗。”
诗甚奇诡,不能备录。
壬申岁,余起病至长安,元木再赠七古,起句云:“忆昔相见长安邸,志气如虹挂千里。狂飞大句风雨来,头没酒杯笑不已。”
真乃替余少时写照。
元木廷试报罢,果毅公讷亲延为上客。每公馀之暇,命讲《通鉴》数则,亦想见当日公卿风雅也。
元木诗最坚瘦,独《咏桃花》颇婉丽,其词曰:“寂寂朱尘度岁华,又惊春色到桃花。五陵游客知何限,只有渔人最忆家。”
《管仲墓》云:“浪说儒门羞五尺,至今江左几夷吾?”
早行诗,二人同调,而皆有妙境。梁药亭云:“鸿雁自南人自北,一时来往月明中。”元木云:“行人飞鸟都何事,一样冲寒度晓堤。”
周兰坡学士多髯,冬日同元木咏雪,和东坡“尖叉”韵。
元木押“盐”字韵云:“修髯绕作离离竹,妙句清于昔昔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