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飞蛾和她的朋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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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小飞蛾从小是个颜控。她在两个不同的幼儿园上学，因为前一个幼儿园有位漂亮的女老师，小飞蛾就记住了前一个幼儿园的名字，顺带记住了长得圆圆的院长。而另一个幼儿园的事，小飞蛾已经想不起来了。

在那个有漂亮女老师的幼儿园，有一座类似旋转木马的游戏设备。有一段时间，设备坏了，老师们禁止小朋友上前玩耍。但有天下课，小飞蛾还是和小朋友悄悄靠近那里，机械座位严重倾斜，旋转时咯吱咯吱地响。老师当然很快发现了，严厉地把小飞蛾和她的朋友们赶下来排排站，说，犯了错要挨打，每个人从1下到100下，选一个数。次数越多，挨打力度越轻；反之越重。

没有人愿意第一个吃鞭子。于是，老师先问了平时最调皮的小白猪，小白猪怕疼，说，老师，我选100下。老师看天色将晚，说，今天没时间打你，就只打一下，说完手一起一落，给了小白猪重重一击。小白猪表情扭曲地背起书包走了。

打完小白猪，老师开始催其他小朋友：快点选吧，打完早点回家。这时，小飞蛾的好朋友小黄蜂举起手，说，老师，我选13。13记过后，小飞蛾问小黄蜂疼不疼，小黄蜂想了想，说还好。小飞蛾本来想选1，又见到小白猪那张扭曲的脸，心里正犹豫，听了小黄蜂的话，小飞蛾顿时觉得心里有了底。于是，轮到小飞蛾时，小飞蛾也报了13。很久以后，小飞蛾才知道，出卖耶稣的是耶稣的第13个门徒，13在西方是个征兆不吉的数字。

那天打完之后，小飞蛾觉得其实挺疼的，还不如跟小白猪一样只挨一下打。

小飞蛾突然明白了，不能人云亦云。以及，跟快乐一样，疼痛也是很容易被人忘记的。忘记后，疼痛可以被塑造成快乐，但快乐只能是快乐。毕竟，要把快乐硬生生地换成痛苦，太矫情了。

二

小飞蛾的幼儿园里有一架电子琴。有一天，老师说，同时教小飞蛾和小蝴蝶弹一首曲子，谁弹得更好，谁就在欢庆六一儿童节的会上表演。小飞蛾有点腼腆，想拒绝。但小飞蛾的妈妈听到这个消息喜出望外，对小飞蛾说，你要好好练习。

后来，这件事不知怎的，不了了之，节目改成了舞蹈表演。小飞蛾和她的朋友们排排站，跟着老师排练，老师在前面比划一个动作，小朋友们在后面学一个动作。过一会儿，老师转过身来看她的训练成果，眼睛扫了一圈，落在小飞蛾身上，说，只有小飞蛾踩对了节拍，请小飞蛾到前面示范。小飞蛾乖乖地出列，一站到前面，就乱了舞步，又记动作，又念口号，心里怕出错，还想着帮他人纠错，不乱才怪。于是老师摇了摇头，说，小飞蛾，你还是回到队伍中吧。回到队伍中的小飞蛾又跳得很好，老师皱起眉头说，奇怪了。但也没有再要求小飞蛾站出来示范。

等到正式表演的时候，领舞的是小蝴蝶，不是小飞蛾。小蝴蝶穿着黑裙子，小飞蛾和她的朋友们穿着蓝裙子，一起跳得很开心。但小飞蛾心里还是有点儿失落，她意识到了，但她说不清楚，只觉得心里闷闷的，一杯冰淇淋淋上去也没用。

那个夏天，小飞蛾开始有点理解妈妈的思想。

很久以后，小飞蛾上了小学，上了中学，上了大学，一直学各种各样的东西。在学一门外语的时候，小飞蛾觉得最痛苦，直到有一次，外籍教授讲了一个笑话，小飞蛾和他的笑声不差一池地同时响起来。那一刹那，小飞蛾突然想起了小蝴蝶，想起了多年以前，小蝴蝶在的那个夏天，她明白的是什么。

三

幼儿园的时候，小飞蛾和她的朋友们每天都会午睡。老师们很特别，不要直接惩罚不睡觉的小朋友，而立了一条规则，哪个小朋友不午睡，偷说话，偷作小动作，举报者有奖。

教室门外有台电视机，小朋友午睡的时候，老师们就聚在一起看电视。睡不着的小朋友也想看电视。于是有天中午，小黑猫出了个主意，大家轮流举报不睡觉的小朋友，趁机瞄一眼电视，接龙就能凑齐剧情了。几个小不点觉得此方法极为可行，大加赞赏，准备付诸行动，小飞蛾也跃跃欲试。

到了中午，小黑猫出去告状了，小黄蜂出去告状了，小白猪出去告状了，小飞蛾也出去告状了。回来一对，还是拼不出一条大概的故事线，只能拼出一个完整的动作。于是，大家决定再告一轮，可是，哪有那么多不睡觉顾着说话的小朋友，只能瞎说。接着，小黑猫又出去了，小黄蜂也出去了，小白猪也出去了，轮到小飞蛾的时候，她突然觉得有点忐忑。

果不其然，老师听完小飞蛾的话，从电视中回过神来，悠悠地对小飞蛾说，今天中午我听到讲话最多的孩子是小飞蛾。于是，小飞蛾一下子红了脸，低着头回到了教室，把老师的话告诉了小黑猫，小黄蜂和小白猪。小黑猫，小黄蜂和小白猪也刷红了脸，乖乖回去睡觉了。

从此以后，小飞蛾决定要做一个正直的人。她觉得，心怀不轨是迟早要露陷的。而且，除了老师，世界上还有那么多抓坏人的警察。

恶人在世上简直天地不容。

四

小飞蛾每天从幼儿园出现又离开，每天有礼貌地跟老师说再见，老师也笑着跟小飞蛾说再见。

后来，家长把小飞蛾送去了另一家幼儿园。路过前一家幼儿园的时候，小飞蛾看见老师笑着跟别的小朋友说再见，心里突然觉得有点难过。但是小飞蛾努力把情绪压回去，觉得这是不对的，离开了幼儿园，就不用上课，可以尽情玩耍，肯定是要开心的。

再后来，小飞蛾又路过那家幼儿园，惊讶地发现里面一个小朋友也没有，漂亮的女老师也不在了。有一个老师站在门口，认出了小飞蛾，小飞蛾跟她问好，老师跟小飞蛾说，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再见。小飞蛾抬头看了看老师，说，老师，再见。老师笑了，小飞蛾突然又觉得有点难过，但她也笑了。然后，小飞蛾就意识到了，老师的笑，可能是跟她一样的。

以前，小飞蛾经常在作文里写：心里好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小人说......另一个小人说......小飞蛾一直以为，只有心里犹豫的时候，小人才会出现。现在她知道了，当她果断地口是心非的时候，心里的小人也会出现。

后来后来，小飞蛾长大了，有时骑着车，有时坐着车，经过那个幼儿园，看见建筑还在那里，不过写着幼儿园名字的门牌被拆下了，从前玩耍的院子空荡荡，大门紧锁。小飞蛾才明白，离别就像那扇门一样，即使生锈、掉漆，也那么有力量地把一部分岁月永远隔断在那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