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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谁寄锦书来

2021-11-21  本文已影响0人  阿雾

“呦!顾二少!您快请上座!”小二一脸谄媚地望着最近风头正盛的顾家二少顾如钦,脸上堆起的褶子和包子皮一样清晰。

顾二少略微点了点头,一身银色蟒纹锦袍价值连城,手拿一柄折扇漫不经心地走进了内室。

内室里,已然已经坐满了几位年纪相仿的男子。

“小二,唱曲儿的呢?”元清看到二少爷的眼神,立刻会意。

“就来,就来,爷稍等!”小二低头哈腰地说。

关了门,顾如钦低声询问:“元清,大哥近来可有什么动向?”

“二爷,小的倒是没发现大少爷有什么大动作。只是有传闻说,他近日,似乎是迷上了城东司少傅的千金司雪吟。”

“哦,是吗?”顾如钦眼眸微眯,讳莫如深的眼神让人胆寒。

他的手指轻轻把玩着酒杯,许久,嘴角处缓缓地勾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靳川,替我好好看住他。”顾如钦转头望着身侧穿黑衣的男子,微微颔首。

“义不容辞!”孟靳川拍了拍他的肩膀,爽朗一笑,饮下了一杯酒。

“你这大哥也是不爱江山爱美人的主儿啊!”慕容长复叹一句,有些感伤。

“长复,过往之事,莫再提起,不值得。”身穿青衫的徐长笙抬手敬酒,对着慕容长复的方向,如此宽慰道。

名为慕容长复的男子曾有一放在心尖上宠着的心上人。只可惜,那名女子为追求荣华富贵嫁入了皇室。此后多年,长复一直过得浑浑噩噩,直到遇上顾如钦,做了他的幕僚。

顾家家主为正一品殿阁大学士,顾如钦乃顾家二公子。京中人人都知道,顾家的大少爷顾桑阳整日纵情声色,今儿喜欢上了京城里的美人舞妓柳烟烟,明儿又爱上了西南祝家的三小姐。实为一纨绔子弟。

只可惜,家主偏爱这大儿子,欲将家主之位传给这顾大少爷。而顾家,更是有意与司家联姻。

顾如钦当然会争,也必须争!

“不过依我之见,你这大哥,这次可是动真格了。他已经托人打听了这位司千金的喜好,看起来,对她可是上心得很啊!”

“哦?”顾如钦眸子微凉,冷笑一声,“如此,甚好。”

他有武功超群的孟靳川,有智慧过人的慕容长复,还有打探消息一绝的徐长笙。

又何愁,斗不过他那草包大哥?

“梨花似雪草如烟,春在秦淮两岸边,一带妆楼临水盖 ,家家粉影照婵娟……”屏障后,突然传来了伶人歌。

元清立在桌边,抬头往后瞧。

那吚吚哑哑的曲调唱得甚是不错,这《桃花扇》的伤感也被此女子唱得有板有眼,连一向不喜听曲儿的孟靳川都跟着哼唱了两句。

曲终人散,有一妙龄女子从后方怀抱琵琶款款走来,微微福了个身,抬眼望向众人的方向。

瞬间,惊为天人矣。

但见那女子唇白齿红,肤若凝脂,峨眉秀美,额间一抹深红的朱砂痣。

“云锦有礼了。”女子一笑,却是对着顾如钦的方向拜道。

此女子眉眼间风情万种,欠身收了琵琶。随后,转身走了出去。

顾如钦心念一动。唱戏者不入戏,他不曾听说这里出现过这么一个玲珑剔透的女子。

那日之后,顾如钦也是常去那酒楼,却是每每都遇不到那名叫云锦的女子。

可这顾家二少,却时常会在梦里遇到她。

只是那云锦分明已经换了一个模样,他看得不太真切,只记得她望着他,痴痴地喊他“段郎”。

梦里,他手执长剑,直直地刺入她的眉心。

眼里,猝然见了红。

他望着她落泪,心疼得无以复加。

顾如钦早早醒来时,便惊了一身冷汗。这些日子,他的眼前总是一晃而过,那女子眉间的一抹朱砂痣。

不知怎么,自己竟会对一名萍水相逢的伶人念念不忘。

有次无意同掌柜的多问了一嘴,问起了那名为云锦的伶人现今何处。那掌柜的想了半天,随即摇头道:“小老儿若没记差,这里可没有姑娘唤作云锦。”

顾如钦心惊,只得压下了心头的万千疑问。

他尚且有要事在身,便也只当与那娇媚女子的相遇,是镜花水月,大梦一场了。

后来,兄弟几人常常聚在一起出谋划策,顾如钦盘算着日子,暗中计划好了一切。

他偏偏要毁了大哥所有的路。

这一把赌注,就压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司家千金司雪吟。

大户千金们最常去的就是城中有名的红颜铺。这里卖的是从边城运来的上好胭脂水粉,听闻那些南方女子用的都是这些个物什,养肤美颜,由此,自是吸引了各家千金的青睐。

司雪吟逢到月尾便出门采购。

这月,司雪吟按照惯例坐着软轿出了门,一路行至红颜铺。

照常,司雪吟要进内室看提前说好的新品,下人们在外侯着,她一人进了屋。

推开门,却见一陌生男子长身玉立背对着自己,司雪吟惊了一惊,转身欲退出门去,却听那男子转身低声说道:“小姐且留步!”

司雪吟疑惑,回头看向那人。

穿着月白色长袍的男子身材颀长,墨发高高束起,他那俊逸的面容,让人顿时移不开眼。

许是发觉自己走了神,司雪吟羞涩地低下了头。

男子轻笑,继而说道:“小姐莫怕,在下名为顾如钦。这里是顾某朋友的店铺,如今遇到些麻烦。顾某不慎把一些香料搞混了,不知小姐是否对这类东西比较熟识?顾某斗胆,想求得小姐帮忙。”

司雪吟细细一想,原来这人便是顾如钦?顾公子的风采果然是名不虚传。

他可是这京城里各家千金心里的如意俏郎君。今日一见,连她也不免有些心动。

“当然,小姐如能帮助顾某解决麻烦,顾某定会万分感激小姐。”

司雪吟懂香,除了家中人,很少有人知道她这一天赋。

俊逸公子相邀,她怎会拒绝?

随即,司雪吟点头道:“小女定会尽力为之。”

“多谢小姐。”顾如钦粲然一笑,宛如万千繁花,霎那间在他的眼角盛开。

司雪吟一下子看得痴了,待到回过神来时,脸上已泛起了红晕。

在司雪吟的帮助下,顾如钦很快就将香料分装完毕。而后,知道了她乃是司家千金,更是盛情相邀,希望与其一起同游郊外。

司雪吟乘着轿子一路向东,顾如钦骑马相伴一侧。路途中,顾如钦一直维持着谦谦公子的风度,和司雪吟聊着香料上的事情。

男子总会想的周到些,还特意买了酒菜以备用。

到了东郊,两人同行而游。

天边流云与落杏相逐,枯叶满地,绵延千里。

在山脚处走了一会儿,顾如钦陪着司雪吟休息了片刻,元清被派去拿吃食,只有司家一个小丫鬟立在一侧。

两人正说笑着,司雪吟听闻响动,扭头望向身后,忽见一碧色小蛇吐着芯子望着自己。顿时跌倒在地,吓得花容失色。却忘记此时正是在石阶之上,一下子扭了脚,疼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司小姐!”

“小姐没事吧!”

小丫鬟和顾如钦同时喊出来,焦急地奔向她的身旁。

一道白光闪过,司雪吟顺势向前倾倒。顾如钦暗自一笑,眼疾手快,一把揽住了她的腰际,低声道:“司小姐小心,顾某先带小姐离开这里!”

两人小心地扶着司雪吟,走到了凉亭下。

司雪吟惹人怜惜的模样看得人心疼。她红唇微张,红着脸说:“让公子见笑了,我自小就怕蛇。”

“是顾某疏忽,不该让小姐来这种荒郊野岭的地方。此地不宜久留,小姐快随顾某一起离开吧!”

“可是……我走不了……”

“顾某背你。”顾如钦低头提议。

司雪吟脸红得更深了,她嘤咛道:“不可,男女有别。”

顾如钦正经道:“司小姐,你伤得不轻,应当早些回去医治,此时还管什么男女有别?眼下,只有顾某有力气背你下山,我绝无非分之想。”

司雪吟害羞地别过脸:“如此,便有劳公子。”

顾如钦背着司雪吟下了山,微风拂面,山头的常青树随波飘摇。

山上的凉亭处,忽隐忽现,映出一妙龄女子的曼妙身影。

她遥望着两人相互依偎的身影,苦笑了一声,旋即消失在了原地。

两人回去后不久,城中传言有人撞见司家千金和顾二少私会,关系甚是亲密。

此时,顾如钦推波助澜,亲自登门拜访,向司雪吟提亲,说是在长街处匆匆一眼,就已对司雪吟一见钟情,此生非她不娶。

司家也是大户,讲究门当户对。虽说先是他自作主张毁了自家女儿名声,可眼下上门提亲,足以说明他是个很有担当的男子,何况,自家的女儿也是很中意他。

两方父母相见,定下亲事。

半年后,司雪吟及笄之日便为成亲之时。

不久后的春日,顾如钦邀司雪吟同游相国寺。

相国寺的香火鼎盛,一行车队浩浩荡荡,为的是为顾家的二公子和司家的大小姐求得一份好姻缘。

红绸纷纷扬扬垂于姻缘树下,猩红如血,似火焰绚丽。

司雪吟立于树下,将自己亲手绣的荷包赠予顾如钦。

顾如钦接过荷包,端详着荷面上绣的鸳鸯戏水图,温声笑道:“雪吟有心了。”

只见对面的人霞飞双颊,眼神间或躲闪,害羞道:“如……如钦……说笑了。”

一阵长风吹过树上的红绸,顾如钦的神情忽而有些恍惚。

对面的人似乎变了张脸,如同他在梦中所见,她正望着他,痴痴地喊他“段郎”。

“如钦……如钦?”司雪吟出声唤醒了呆滞的顾如钦,担心道:“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顾如钦眉心刺痛,待到他回过神来,装作若无其事般地淡然一笑道:“大抵……是今日的司小姐如同仙女下凡,如钦一时被美色迷了眼,实在是惭愧!惭愧!”

司雪吟轻轻一跺脚,娇羞道:“哪有……哪有这么夸张!”

“我顾某日后的娘子,必然是容貌无双。”

司雪吟眼含春水羞红了脸。她早已被眼前的温润男子掳获,一颗芳心只为他而跳动。

两人一同拜了佛,求了姻缘签。红绸被掷上树顶,金色的小字耀眼夺目。

长烛泪光点点,大雄宝殿一侧,匆匆走过一名白衣女子,顾如钦识得那人身上的馨香,连忙追了出去。

佛香氤氲间,却已寻不到他日思夜想的姑娘。

“雪吟,我尚且还有要事要处理。天色渐晚,雪吟你自可先行回府。”顾如钦转身,作揖抱歉道。

司雪吟不知发生何事,但见他魂不守舍的模样,只得行了礼,一脸不舍地和他道了别后,随着家中的仆人一同离开了相国寺。

寺中的虚水亭仍旧是人满为患,有一白衣女子曲膝于座上,斜倚廊柱,手里捏着一只竹签。

这一路惊慌失措而来,奔波的心悸在瞧见她面容的那一刻化为云烟,顾如钦抹了一把微燥的额角,瞧着瞧着笑容便不期而然地挂在了嘴角。

女子抬头,对他粲然一笑。

待到周遭人烟散尽,视野里的那人却已消失在了原地。

顾如钦失魂落魄地离开了虚水亭,眼见时辰已至,这才匆忙,打道下山。

是夜,司雪吟上完香,随着府中的车队出了寺庙,却在山脚下遇到一群武力高强的黑衣人。

司雪吟被一名黑衣人抢到了林间,顾如钦在山上耽搁了片刻,恰好及时赶至山下,这才避免差点酿成大祸。

顾如钦为救下正被黑衣人按在地上欲行不轨之事的司雪吟而被砍伤了手臂,触目惊心的伤痕,深入皮肉。

司雪吟心有余悸,吓得语无伦次,一身衣衫凌乱也未顾得上整理。那双漂亮的杏眼红肿的厉害,哭着扑进了顾如钦的怀里。

他搂着怀里泪流不止的佳人安慰了好一会儿,心中微讶。长复请来的高手果然名不虚传,虽是做戏,可这下手也是极狠的,只是这伤……好像只是看起来可怖,实则痛感微弱。

不远处,一名白衣女子含情脉脉地望着他的脸,捂着胸口处痛苦地离开了原地。

顾如钦撕下长衫衣角,随意地包扎了一下,亲自护送司雪吟回府。

司少傅与司夫人本在府中等的焦急难耐,约莫到了亥时,这才眼瞧着女儿与准女婿狼狈归来。

司少傅听到女儿垂泪叙说了一番之后,顿时气得浑身发抖。

司雪吟的手里紧紧攥着一枚玉佩,小声道:“父亲,这是女儿……女儿在那歹人身上拽下的。”

顾如钦打量了一眼,脸色陡然有些苍白,不可置信道:“怎会……”话音未落,他便连忙住了嘴。

司少傅怒道:“你可是认得?”

“这……”

司夫人哭着扶住女儿,泣不成声道:“二公子可莫要欺瞒我们家,我这女儿惨遭不测……还未嫁人……实在是……实在是可怜啊……”

“娘,”司雪吟抽噎着,却不忘为自己的心爱之人说话,“如钦,他救了我。”

顾如钦皱眉,叹气道:“在下,自然不敢欺瞒。也罢……这是……是我那大哥顾桑阳的玉佩。此事都怪如钦,在顾府时,我那大哥就时常觊觎我的东西,又因父亲宠爱而更加肆意妄为。这一次大哥定是见到我能娶到雪吟这样聪慧美丽的女子而心生嫉妒,他若是收敛些也就罢了,可这次,他动的是我的心上人,顾某,绝不会任此事不了了之!”

司少傅低头一看,只见那玉佩底部果然刻有“桑阳”二字。他气得登时脸色铁青,哆嗦着高声斥责:“还有王法吗?无法无天了是吗!”

司夫人扶着司雪吟进了内室,又命下人请来大夫为顾如钦处理伤势。

而后,司少傅气势汹汹地随顾如钦一同去了顾府。

无人看到,上了轿撵的顾如钦脸上一闪而逝的笑容。

司家受辱,定然要亲自上门要讨个公道。

顾家家主听闻前因后果,本是不信,但还是命人连夜将顾桑阳从卧房里绑了出来。

顾大少爷看到司少傅手中的玉佩,大喊冤枉。惊恐答道:“这不是儿子的!父亲,这绝不是儿子的东西!”

而后,司少傅派出的下人又从顾桑阳的房间里搜出了一叠沾了血迹的黑袍。

这下,人赃并获,就连顾家主都已无法再向着这个胆大妄为的儿子。

“大人,我们两家原本能好好的做亲家,”司少傅怒道:“可这当大哥的欲要强暴自己的亲弟妹,传出去……我们司家,还要不要脸!”

“父亲,冤枉啊!儿子绝对没有干出这种事!”顾桑阳磕头道:“父亲,您一定要帮我彻查此事,一定是有人想要加害于我!对……对对一定是顾如钦!是顾如钦!不要脸的狐媚子勾引了父亲才生下的狗东西,果然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放肆!”顾和惊怒之下狠狠地抽了他一巴掌。

当年他对顾如钦的生母一见倾心,将人强抢了回来,可这女人生性刚烈,生下孩子之后便在府中自缢身亡。毕竟是年轻时做过的荒唐事,不太光彩,由此,顾和对这个二儿子始终是有些不太待见。

如今,此事却被大儿子这般无所顾忌地提了起来,顾和的面上难堪得很。

顾和深吸一口气,问道:“你且告诉为父,今日黄昏时,你去了哪里?”

“这……这……”顾桑阳抓住顾和的小腿,痛哭道:“儿子……儿子不能说!”

顾如钦的眼中闪过一丝暗芒,在心里冷笑,果然是一介草包。这些年,若不是仗着父亲宠爱,他又算个什么玩意儿?

他当然说不得,因为黄昏时,他正在父亲的六姨娘房中寻欢作乐呢!自从大娘子死后,父亲又年老体衰,他的这些个貌美如花的姬妾,可是没人能逃得开顾桑阳的手掌心。

“混账!”顾和一脚踢开涕泗横流的顾桑阳。

天际隐有一线青灰,投射的晨光也带着铁锈般的色彩,冷冷地扫落了前一天晚上的狼狈。

顾如钦眼观鼻鼻观心,对着众人一撩衣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郑重其事道:“如钦愿意承担一切罪责。我在此起誓,我顾如钦此生只会娶司雪吟一人!我绝不会让她在顾家受到半点委屈!”

“贤婿……”司少傅的身体忽然一颤,含泪开口道,“你……”

司少傅接连叹了几口气,抬头严肃道:“司某还是希望大人能好好处理此事……否则,司某就算散尽家财,也会将顾桑阳告上府衙,让那无耻小儿余生都在牢狱之中度过!”

“你放心,我自然会秉公处理,”顾和叹了口气,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的这两个儿子,“来人!把顾桑阳拖出去家法伺候!结束后把他给我关在柴房!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任何人放他出来!”

他垂目,深深地看了原本不屑一顾的二儿子,眼中藏着无力的哀伤:“钦儿,你、你也一夜未眠了,又受了伤,一会儿让府里的大夫给你开些药服下,你先下去好好休息。”

下人得令上前塞住了顾桑阳的嘴,顾和无视大儿子呜咽的声音,惭愧道:“司少傅,有些事情,我们到书房详谈。”

待顾和与司少傅一起离开后,顾如钦走到天光大亮的院子正中,瞧着顾桑阳盯着他愤怒无比的眼神,心情一片大好。

过往的一幕幕在眼前浮现,他在父亲面前卑躬屈膝,抬不起头。顾桑阳仗着本家的权势与父亲的宠爱无法无天,他欺他辱他,将母亲的过去歪解扭曲,添油加醋,传了又传。人人都知道他的生母身份低微,就连府里的下人都知道巴结顾桑阳而顺势踩他一脚。

那年他年仅十三岁,寒冬腊月,被顾桑阳推下水险些丧命。府中大夫瞧人眼色不肯出诊,照顾他的婆婆去府外正巧路遇一名女大夫,这才捡回了他的一条命。

父亲偏偏听信顾桑阳的一面之词,认定是他自己贪玩落了水,只派人送了一碗吊命的参汤。

顾桑阳夜里登门,打翻了那盏冰冷的汤碗,垂首于他的耳侧奚落:“弟弟,这滋味可好受?参汤本是父亲为我熬的,我看你可怜,特为你要了一碗赏给你,你既然不喜,那就是白白糟蹋了我一番好意,也便不用喝了。你看,父亲到底是只疼爱我。”

他浑身虚弱,看着那面目可憎的顾桑阳,咬牙问道:“你是何用意?”

“没什么。只是提醒你,好好做你的事就够了,顾府当中,有我一位少爷就够了。我想要的东西不要妄想和我争,毕竟,父亲永远会向着我这边,你若是安分些,我可保你一生无忧,你若是不安分……”

他冷笑一声道:“好,大哥,我安分。”

而后他韬光养晦,豢养一批能人心腹于暗处蛰伏。他忍辱负重多年,终于得偿所愿。

晨曦之下,他的容颜所雪,一身染血的白衣亦挡不住他的光芒四射。

“你终于输了,大哥。”

顾如钦张嘴对着口型,双眼闪烁着不可名状的幽光。

是夜,顾如钦喊了孟靳川吃茶。

司雪吟出事后不久,顾桑阳便在司家的施压之下被父亲赶出了家门,从此,不可踏入京城一步。

孟靳川举杯祝贺顾如钦,一贺半月之内就取得美人芳心,二贺彻底解决了碍眼的顾桑阳。一场天衣无缝的狸猫换太子,再加上一出苦肉计,简直是一箭双雕。顾桑阳可不仅仅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顾如钦笑道:“还是兄弟你相助,顺利偷来了顾桑阳的玉佩,才能让我的计划顺利推行。”

“顾兄客气。说来也巧,你那大哥还真是废物一个,我派去寻找玉佩的死士说,他那玉佩就堂而皇之地挂在了床幔上。这叫什么……天要亡他,谁也拦不住啊!”

“哈哈哈哈哈。”两人相识而笑。

“话说,那司雪吟也是美人儿一个。怎么,温香软玉入怀,你就没有半点心动?”

“儿女情长,不足挂齿。”顾如钦摇摇头,酒意正酣时,他的脑海里却突然出现了一个女子的身影。

那日她款款而来,绝美的脸上不施半点粉黛,容颜如画,低头浅笑:“奴家唤云锦。”

顾如钦喝醉了酒,意识却还是清醒的。他起了身和好友告辞后,独自走出了酒馆。

银辉撒在大地上,今夜的月亮格外的圆,高高地悬挂在天边,几乎就像白昼一般。

酒馆门前,一名白衣女子擦肩而过,淡香萦绕心头,顾如钦一把扯住了那人衣袖,双眼迷离道:“云锦。”

他挥手,让下人先行离开。又见云锦对他回眸一笑,示意他跟上。

顾如钦的脚步如同不听使唤一般,跟着云锦往前走去。

街边拐角处,一处奢华的府市被门口郁郁葱葱的大树挡了大半,非常之隐蔽。

他进了大门,入眼也是极尽奢华,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只是唯一奇怪的是,如此大的别院,却没有人气。

“云锦?”他的双颊嫣红,急切地叫道。

厢房里,云锦很快走了出来。

她轻轻一笑:“顾公子真是大胆,寻常人家是不肯来我这院子的,总说我这里太过阴冷。”

云锦望着他:“你不怕?”

“不怕。”想也未想,顾如钦脱口而出。

“呵呵,”云锦掩帕轻笑,她转身拉开门,“公子请进,我只是不习惯有人服侍罢了。”

顾如钦上了台阶,目光触及到屋内的摆设。桃花木的桌椅,梨花木的家具,年代久远的玉石,都干净的一尘不染。明明和当下的摆设不同,可他偏就没有生出不洽感。心里却是多了些道不明的情愫。

他有很多疑问,却不知从何说起。

比如,为何那酒馆掌柜说不曾有个叫云锦的女子?比如,她有那么大的住宅,为何还要去卖唱?她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又为何一人居住在此呢?

云锦从后堂出来时端着茶水,看着他愣愣的模样,有些想笑,她揶揄他:“瞧傻了,怎得不坐下?”

她给他递过去自己一杯酒:“公子,这是桃花酿,自家酿的,尝尝味道如何?”

他慌忙接过,触碰到她纤细葱白的手指,有些微微的凉意,意外的很舒服。

看他坐下喝酒,云锦自顾自得说话:“这里一直是我自己。我是江南人士,家中出现变故,父母遭人陷害没了命,我一人逃了这里来,住了许久了。”

“好喝吗?”云锦手支着下巴,不等他答就转了话题。

“不错。”顾如钦点头称赞,一抬头,看到了她那张未施粉黛却仍惊艳绝美的面容。

或许是酒意熏人,顾如钦的心里夹杂着往昔未知的心酸、茫然。

他很想在此刻拥她入怀,他也从未想过,她的身世竟如此之凄苦。

“你叫云锦?”

她摇头:“别名而已,公子也可唤我绾绾,奴家名号苏绾绾。”

“绾绾,绾绾。”顾如钦在心里默念。

他知道,这次自己是逃不掉了。

“夜深了,灯深露重。公子小心,绾绾不送。”绾绾转身要回厢房,却被人从后面抱住了腰。

发尾缠绕在了一起。

她听到他说:“夜夜都梦到你,自那日一见,就再也无法放下。”

木檀色的帷幔从上缓缓垂下,红烛暖帐,碎了一地的春光。

入眼的红似她额角动人的朱砂。

“绾绾,我爱你。”顾如钦紧紧拥着他如愿以偿的女子。

苏绾绾躺在他的怀里,笑:“顾郎是要娶我吗?”

“会,我一定会娶你。”

终于懂得,这个叫绾绾的女子,注定是他今生的劫。

桃花飘落的时节,绾绾站在桃树下,轻笑:“顾郎,为我画一幅画吧!”

绾绾眉目如画,神情似娇艳的桃花。

他垂着右手,身体挺拔地站在一侧,点点头,几乎是颤抖着将她画完。

顾父已经在家中宣布,顾如钦同司雪吟大婚之日,就是他掌管顾家之时。

司家也会送出一半家业作为女儿的嫁妆同交给顾如钦经营。

那一日,司雪吟一身嫁衣如火上了花轿,沿途车队浩浩荡荡从长街头至长街尾,百姓们议论纷纷,称赞这场百年难得一遇的婚礼办的尤其盛大。

听闻顾家大儿子被赶出了顾家,婚礼上并未见到顾桑阳。宾客们心知肚明,一代纨绔,离开顾家,又算得了什么。

苏绾绾一身红衣,立于宾客中间甚是夺目。

她静静站着,不言不语。

“一拜天地——”

绾绾,对不起。

“二拜高堂——”

这一生,是我先负了你。

“夫妻对拜——”

如钦是无情之人,不值得你如此对他。

宾客渐渐散去,顾如钦敬酒时去寻,人群里已经没有绾绾的身影。就像一场梦,醒来,佳人何在?

第二日,顾如钦奔去绾绾的府邸。

那里,落了锁,里面已空无一人,他只能回了府。

她像是从未出现在他的人生里一般,有些他在肺腑里辗转反侧的句子,他再也无法说给她去听。

自那日起,绾绾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梦里。

如钦。

她一身大红喜服站在你身边时,我承认我是嫉妒的。

她成为了你名正言顺的妻。

哪怕我改了命格,毁了道行,也是无法和你执手一生的。

这是孽缘对吗?千年前,我一个小小桃花妖得你眷顾修炼成人形,你还为一棵还是桃树的我取名云锦,我便再也放不下你。

“月色溶溶夜,花阴寂寂春;如何临皓魄,不见月中人?”

你日日饮醉,提笔写下你的思念,我才知,你心爱之人已经嫁做他人妇。

那一曲《桃花扇》是不是就是你的写照?

我见不得你颓废的模样,便化成了你爱的人的模样。

你抱着我时,嘴里喃喃的喊着的名字是“绾绾”。

“段郎,你若愿意,我就是你的绾绾。”我在心里这样想着,索性应下了这个名字。

渐渐的,你开始为了“绾绾”去读书,考取功名。你信誓旦旦的告诉我说:“绾绾,等我。”

我流着泪,说:“好。”

原来,我爱上了你,段郎。本就是为了演戏,却成了戏中人。

无奈,我却算不到结局。

朔月后,我没能等得你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来娶我,却等来了你带着道士来了家中。

那人一眼看出,我是妖。

你手执长剑,指着我的眉心,你问我:“绾绾,只要你说不是,我就信。”

我舍不得骗你,一把握住剑身,眉心倏地刺进了剑刃。

我方知血肉之躯,原来也是会疼的。

我说:“是,段郎,我是桃花妖。”

你不可置信地看着我,长剑移到了我的胸口处,你却迟迟不肯下手。

血混着泪落到了地面,我哽咽起来:“段郎,除了我是妖,我从未骗过你什么啊!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你。”

“妖就是妖,孽障,休得再迷惑人心!”那道士盯着我喊道,妄图用符咒将我禁锢无法动弹。

我有千年道行,他又怎么囚的住我?

“段郎,你听我说,我……”

心下一痛,在我走近你的那一瞬间,剑身直直地刺进了我的心脏。

你怒道:“你骗我!你用绾绾的皮相骗我!你是妖,你离我远点!”

你一脸厌恶地望着我。

你是段郎吗?是爱我入骨喜我如命的段郎吗?可是,你看,这世间谁都伤不得我,只有你可以。

段郎,哪怕你这般恨我,我也不后悔用了她的皮囊。哪怕你这般伤我,我也不怪你如此不念旧情。

这一次,我受了重伤,还是逃了。我还想再看见你,我不想死。

一千年后,我去求得佛祖,可否给我一段人间完满的结局?

佛祖说,桃花妖,你修行不易,为何为了凡人三番四次入世修改他人命格,你会遭到反噬。

我趴在地上,苦苦哀求:“佛祖,求你,只要一世。”

“人间疾苦,爱恨情仇,这些需得你自己慢慢体会。你进入他的命格,就是逆天改命,以后的事,好自为之吧!”

我知道,这是我最后的机会。

这一世,你是顾家二公子,同样的风流倜傥,却多了一些野心勃勃,少了一些侠骨柔肠。

这样的你,我也爱。

这世上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每一次你以为的不期相遇,其实都是我提前计划好的。

城中的府邸是我们千年前住的模样,早知后来是不得善终的结果,我一定会劝你守得老宅安稳度过这一生。

我夜夜入了你的梦还要护你心肺,让妖气不得侵入你的五脏六腑,已经让我失去了大半元气。

可你的野心昭昭,我都知晓。

第一次救下幼年落水的你,护你长大……在山间“保护”司小姐,在相国寺的山脚救下被“歹人”强占的她,还有那枚玉佩……只要是你想要的东西,我拼尽全力也会帮你取得。

与你在酒楼相遇的那日,本是我的重生劫。那一夜,最忌与人合欢,只要过了那一晚,我就可以继续陪在你身边。

可是你抱着我,说你想我,我到底还是沦陷了。哪怕万劫不复,我还是败在了你的手上。

千年画面重现,你又一次抛弃了我。

你还是娶了绾绾,你的如愿以偿。这一世,她叫司雪吟。

她是你的命中注定,无论如何,我都改不了你的命格。

也好,我命数已尽,再也不能陪在你身边。

如钦,织梦的妖一死,你就不会再受到梦的折磨。

那么,以后,你就把我忘记了就好。

妖没有来世,等待我的是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佛祖说,这是我的报应,我该得。

我是一只桃花妖,爱了你千年,没有名字亦没有家人。

我只是记得,你那时喊我:“云锦。”

“奴家名云锦。”

云中谁寄锦书来。

你说,桃花树,我为你取名云锦可好?

一介书生,醉酒之夜,抱着我这棵桃花树喃喃自语。

朱砂痣,心头血,自古薄情佳人泪。

那么,永别了,如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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