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

再遇见她时，已过去了十余年。十几年来从未再见面，联系也甚少，两个人渐渐成了彼此的过客，以为不会再相交。

是很久很久之前，曾拨打她的电话号码，已废弃了。不知道因为什么，我一直没变换，也许心里隐隐害怕她联系不到我吧。

幸好如此，她能够打来电话，我们能够重遇。我遵守了当初的承诺。

两个人并肩仰面躺在旅馆里的大床上。一刻钟的时间，我们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就好像我们都在进行着时空穿越回到儿时。

十余年改变了我们很多东西，此时此刻，我们真的成了曾经最熟悉而如今最陌生的朋友。我们知道，需要一些时间，回到过去重新认识对方。

第一次遇见她是10岁的时候，正好是四年级。是因为什么我们成了同桌？早已不记得了，那时还不懂得在乎人的出场。我们很要好，家离得近，几乎每天上下学，几乎每天24小时黏在一起。

那时候都一起做了什么事呢？太多了太多了，三天三夜也讲不完吧。舞蹈比赛。朗诵比赛。爬山。书城。公园。补习课。看恐怖片。电影院。转学。

还记得郭帆吗？那时，她喜欢的男孩。写信告白，大声宣布，每天放学后去他家，生日买礼物，寻死觅活，接吻。他家有点像四合院，除了大门，四面是壁。门的右面是一面矮墙，夏天爬满绿色的爬山虎。也是从那时开始就一直期望拥有这样的房子。不远处有个教堂，会在路边遇见一个人发小册子，宣扬基督教。偶尔会进教堂里参观，听弥撒，但内心总惶惶不安，因为爸爸妈妈信佛，有了一种背叛的感觉。一个漆黑的夜，我们一起拿着生日礼物去他家，将其送给他，被拒绝，伤心欲绝而返，经过一条河，扔进河里，河面黑漆漆如墨水般，看不见任何涟漪，只听见噗通一声。第二天再去河边，河岸积累着许多黑熏熏的垃圾，唯独不见夜里丢掉的礼物。不记得后来她们两个人是否成功交往了，只记得在她的生日会上，她们两个人在阳台上偷偷亲吻。那是她的一段小爱恋。癫狂痴迷入心。撕裂自己的心给对方看。

还记得自己第一个喜欢的男孩吗？不记得名字，不记得长相，只记得他画画很厉害，班级里贴有他的画，曾偷偷去看，曾在自习课上对他比心，在空气中，用食指一遍又一遍画着爱心，唇语说着我喜欢你。不知那时他是否知晓我的心意。那是我第一次懵懵懂懂的爱恋。时不时回想起比心的画面，内心依旧还会悸动。

后来我们各自又遇见几个男孩。全都不善而终。青春便是如此。只是你的青春长过我。

那时生活混乱，认识了几个小混混。夜幕降临时，我们就到外面瞎逛，不记得是如何认识的，只记得后来的纠缠不清。有一棵大榕树，旁边有一座庙，似乎也有条小河流。曾经相约于那儿见面。见了面也不过是小打小闹，吵架拌嘴，不曾真的动手打伤谁。有一次被他们一群人追，跑过灯红酒绿的街道，躲在一面墙壁角落里，一群混混三面围住，言语动手调戏。后来是如何毫发无损地脱困已不记得。很多事情只记得一些过程，忘记了结局。似乎在青春里，结局永远不那么重要。我们注重的是撕心裂肺也好的过程。

分离是两年后，十二岁，小学毕业。我回到家乡小镇，她继续留在城市里。于是我认识了一群纯真善良的人，她开始化妆染发。从此不再联系。

直到她十几年后打来电话告诉我她怀孕了。

不想结婚。她和他已经分手。不知道对方此时处在何地。不求他负责。或许会打胎。

我侧过身子，对着她的侧脸，贴近肩膀，一只手放在她的小腹上。这里面有一个生命。她的骨肉。

“离开你后，我的一部分自我就随你离开了我。很大一部分青春耗在了你身上，停留在你身上。”

日后我们一起抚养这个孩子吧。

泪落下，湿了你的肩膀，注满我一侧的耳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