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四）

等到收拾完房间，她打算再次出门时，天色已经暗下来。巷子口的路灯变成巷子里的人向前的唯一动力。就算是偶尔踩到一些不知名的液体，苏芷柔还是没停下脚步。

等到她带着稍显狼狈的状态走到灯光里，不远处一辆黑色的宝马向着她缓缓驶来。自从她辞掉原来的工作，来到这座城市，她就从来没有期待过有人会在这样的夜晚等她。

当然，她过去是享受过那种被呵护的经历，而且是到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衣食无忧的承诺的地步，她之所以逃离，也是那种原因。理由是，一旦一个女人的生活被男人支配，她最有可能变成一个无用之人，在不久以后。

不过，因为心里些许的愧疚，她还是表现出一个难得的热情和惊讶，对着驾驶位上面那个冤家。

“呦，这不是方大少爷吗，怎么有空到这样破旧的街道来了，莫不是想在这里做一些法律不允许的事情？”

坐在车里面的方玉林摘下墨镜，摇下车窗，盯着车门边上的苏芷柔，恶狠狠说道，“说话要讲良心，前些天你在我脸上留下的伤痕至今还没有恢复，现在你这样埋汰我，不觉得良心不安嘛？”

苏芷柔没有说话，她弯下腰，盯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冷冷笑道，“良心？想在这个时代生活，良心可不值钱。再说了，像你这样的人，一定也没有！让我……”她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在看到远处从皇后酒吧中走出来的两三个画着浓妆的女人后，挣脱掉方玉林拉着她的手，“姐姐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了，不和你这样的小屁孩一般见识！”

她来到这个破旧的街道租房，就是为了一个艰难的任务，其他的比如人啊，工作啊之类的东西，都变得不再重要。

三个月的专业指导，并不能让她变成一个目光敏锐的跟踪者，更不要说变成一个职业调查人员。可是作为一个在贫困线边缘徘徊的群体，她们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用实打实的行动来弥补资源的不足。

苏芷柔从包里取出相机，将自己的身体藏在一团淡绿色的花坛中，用力拍摄着那些出了酒吧的专业人员。等到那些可疑的人都上了车，她没有再看到其他的出入人员后，这才拍了拍身上的土和落叶，站起身。她并不知道照片中的那些人是不是上面的关注对象，可是有总比没有强，这在某些方面说明，她携带的工具也是在工作的，没有偷懒。

就在苏芷柔翻看着相机里面的成品，清点照片的数目和里面的相关人员时，身后响起了一身喇叭，然后她就又看到了那张熟悉不过的脸。

“我今晚有很多事情要做，你能不能别缠着我！”她向方玉林翻出了一个白眼。

坐在车里面的方玉林却是什么也不在乎，只是跟着她向前的脚步，缓慢开着车。她快他也快，她慢他也慢，似乎跟定了她。

实在没有其他办法，苏芷柔只好将身上的背包向一旁的绿化带中一扔，然后不顾一切坐在里面，看着外面的车子，说，“今天我就呆在这里面，不出去了。你要是觉得不掉价，也可以一直停在这儿。”

宝马车在亮起双闪后，车门开了，一身西装的方玉林站在绿化带前面，低头看着坐在里面的苏芷柔。半晌，他突然有些哽咽地说道，“我只是想和你搭个伴，你就这样嫌弃我？”

这下轮到苏芷柔惊讶了。她一直觉得自己和方玉林不过是一起上过学的同学，没有什么深入浅出的交情，更不要说现在这样的嫌弃的词汇。可是她又想不起来自己和方玉林之间到底发生过哪些重要的事情，只能用沉默来应对眼前这个变得神秘的熟人。

也许他记忆中的那个人只是恰好和自己有着相似的容貌，也许是性格，或者其他什么东西。不管怎么说，苏芷柔觉得他只是将自己当做一个替代品，而不是完整的一个人。想到这种原因也是有一定市场存在可能的，她倒是舒了一口气，抬头看着眼前这个受过打击的男子，笑了笑用一种安慰的语气说道，“嫌弃一个人是因为他不合常理的做派，但是这些并不影响一个成年人正常的判断。”

话音刚落，原来苦大仇深的方玉林紧皱的眉头算是彻底放开。他甚至用一种小孩子的口吻说道，“那么今天晚上你可以去我家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