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忆是烫饭
文/三页_
一向空气清新的宿舍,最近却莫名地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菜香味儿,后来从室友那里得知,学校食堂新开了一个卖烫饭的窗口。由于是新鲜味道,大家纷纷簇拥光顾。听完室友的介绍,惊诧之余,我在脑海里迅速搜索烫饭这个渐渐老去的词汇,记忆里馋人的画面一瞬间喷薄袭来。
记忆里的烫饭总有一股魔力勤劳的外婆总会利用零碎的时间,扛着扳锄亦或是挑着两畚箕火灰,到屋后的菜园子转悠。小小的菜园在满足了我们日常的食用以外,除去喂养鸡鸭家禽的部分,剩出的蔬菜瓜果堆满了厨房。
一抔杂肥一勺水呵护出来的果蔬,自然是不忍心浪费的。这时外婆通常会做烫饭吃,这样既消耗了多余的果蔬,又节省了粮食。对于纯朴的江北人民来说,烫饭的发明无疑是一次充满无限智慧的创举。无论何时,当你路过农村屋舍时,总能嗅到从厨房窗户飘出的烫饭清香。
江北农村的味道我和姐姐最喜欢吃的烫饭,当属有桃红色汤水的烫饭。半菜篮汉菜和空心菜在清水里漂洗干净后,拦腰切成两半,一齐倒进白色米汤翻滚的铁锅里,加点佐料,夹杂着一碗冬瓜丁,外婆娴熟利索地完成了所有的步骤。再等小火慢煮半个小时左右,一锅香喷喷的烫饭在干柴化为灰烬中悄然诞生,满厨清香,流溢到大厅,让人忍不住吃它几碗。红色的汉菜煮出的桃红色汤汁,鲜艳的色彩令人着迷,汤面上映着几撮葱花,自成红绿一派。
大概露水初沾湿茅草时节,早晚冷气逼人,这时热乎乎的烫饭便是我和姐姐最期盼的饭食。连绵的秋雨滋润了大地,园子里的白菜和卷心菜迅速遮盖了黑色泥土。农历九十月份,屋外灯火星星点点时,外婆总会从厨房里端出白菜烫饭,绿色的汤汁菜叶上浮着一层淡黄色的猪油,一粒粒油珠在灯光下泛着亮光,颇为诱人,让人久吃不厌。
岁月催人老最让人惊喜的,当属枞菇烫饭了。阴雨刚散,偶尔得了空闲的外婆会去附近的松林里寻觅些枞菇,一顶顶伞状的红褐色枞菇常常躲在厚厚松枝里,往往只探出半个身子,极难发现。一上午的功夫,外婆的竹篓里才横七竖八地躺着二十几个枞菇。洗净的枞菇外婆通常先用菜籽油炒一会儿,然后再倒进半熟的米汤里。待汤水成粘稠状时,挖两三勺凝固的鸡油,用锅铲搅拌均匀后,烫饭便可出锅了。味道鲜美的枞菇配上温润香腻的鸡油,是我多年不忘的烫饭味道,也是仅有外婆能做出的外婆味道。
提起外婆味道,不由得想起儿时记忆里的另一种饭食——煨饭。每每傍晚放学回家时,外婆总会从土灶里夹出在火灰里煨了一下午的陶罐,陶罐里浓浓的香味早已溢出陶盖,在四野里弥漫开来。毫不夸张地说,外婆用浸泡了猪油的黄豆,蚕豆和花生米,滋养了我和姐姐的整个童年时光。
外婆的传统手艺香满心间后来回到自己家,也时常能吃到烫饭。遇到妈妈走亲戚时,爸爸为了方便,经常把摘回的蔬菜,混着半熟的米饭一顿烂煮,一餐饭就轻易解决了。爸爸妈妈农忙时,我和姐姐也会自己做些简单的烫饭,学着爸爸妈妈做烫饭的样子,一两顿饭下来,肚子圆了不少。
那年冬天,因为有事妈妈一个人回了娘家,屋里就我和姐姐还有爸爸三个人。凛冽的北风穿过玻璃窗缝发出猛烈的呼呼声,临近晌午,大家的肚子开始呐喊,爸爸只得冒着大雪,从菜园里提回了几根白萝卜和一菜蓝红菜苔,经过一番清洗切除后,萝卜菜苔很快就下锅了,双手被冰水冻得通红的爸爸和我们一起围着火盆,在慢时光里等着小火煮烫饭。粉嫩的萝卜块混着香软的菜苔段,热腾腾地泛着白汽,虽然烫饭味道有些清淡,但我们依然吃出了满足,吃出了两代人少有的温馨味道。
简单着浓郁爱的味道小时不觉得烫饭与平常的粥饭有什么区别,现在多年没吃了,倒觉得有些新鲜,尤其地想吃。勾起味蕾的,一半是斑驳的记忆,一半是杂陈的情丝。室友的介绍充满强烈的诱惑,但我终究没有去品尝一次。记忆里的烫饭清香,记忆里的烫饭色彩,记忆里的烫饭味道,记忆里关于烫饭的种种,已经是一幅静美的画卷,我不想再添一笔破坏了它历经岁月的静雅。
又是一年寒冬溟蒙季,最是烫饭惹相思。
那年那月里的烫饭,因为外婆健朗,因为童年不知闲愁,因为身处故乡,因为寒冬,因为细雨,而成为最忆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