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沟的故事
老家村里的房子一座挨一座,前后左右紧相连,每家就隔两三米远,在家说悄悄话也要悠着点,一不小心就被听了墙角。
我家跟右边祥伯家的房子中间倒是隔得宽,栽了一些树还有一个大坪,很是开阔舒适,小时候我们经常在那跳皮筋、踢房子。两家中间还有一个水沟,每到下雨天,山上的积水就顺着这条沟往下流,一直流到田边的沟渠里。水多的季节有时还能看到小虾,孩子们喜欢挽着裤腿在沟里洗脚,戏水。但不知什么时候,不知什么原因,沟渠越来越浅,越来越窄。
二千年初,隔壁祥伯家要把老房拆了建修新房,找爹说道:“老弟,你看,我家的地基也就这么点,你家这几棵梨树砍了吧,地对给我,我把太安头的菜地给你。”
爹找娘商量,娘说:“还是考虑一下吧,祥哥不靠谱,她老婆英姐也厉害得狠。”
爹沉思了一下,说:“没事,就这么点地,那棵梨树挂的果也不好吃,都是一个屋里的人。”
于是爹把小时候亲手栽的梨树砍了,祥伯家的房子建起来了,完了还把之前过水的小沟填了一大半砌了围墙,菜地的事却一直没兑现。等爹和娘从城里的姐家回乡,提到这事,祥伯却不认账了,说什么地不地的事,他建房砌围墙的地都是他自己家的,爹皱皱眉头不说话。娘气不过,跟祥伯两口子吵了一架,自此两家就闹翻了,不再来往,爹的梨树砍了,地也没了。
时间一久也就算了,只是娘一直气在心头。十几年之后,两家才慢慢地开口讲话,没办法,同一个老祖宗,同族同宗,总有一起办事的时候,时间一久,再大的怨气也消了。
大崽出生那年,爹准备把家里的房子重修一下,也把围墙建起来。娘说,建围墙,就干脆把那条沟也围了吧,反正现在也没什么用。爹说那不行,不但不能围沟,还得留一条路出来,不然前后屋的房子就少了一条路通行了。娘想想也是,反正地已经让了,干脆就再大度点吧,那点地本也不抵什么用,留条路出来,图个好名声。
不过沟终究是没了,只剩下路了。08年锰矿开采大整顿前我们这被称为矿区。只是现如今开采的政治成本和设备成本太高,“矿区”便沉睡了,曾经的盛名已远去,但屋后的山彻底地改了面貌,再也没有山水流下来,沟也慢慢的被填满了。靠矿长大的孩子大多已离开家乡,到城里安家了。
爹娘也只是逢年过节回一下家。祥伯一家也早已定居深圳,房子就剩一个半瞎半聋的老奶奶守着,我每次一回家,奶奶就老远地喊:“老白姑娘回来啦!”
今年奶奶过世的时候,大家集聚一堂,与时俱进的祥伯在人群中侃侃而谈:“什么土地承包制,慢慢地都交给国家了。钱也好地也好,都不重要,重要的还是这条命,有生之年,健康活着最好。”
祥伯家半聋半瞎的奶奶柱着拐杖在墙角默默流泪,老伙伴基本上都走了,树上的褪了色的落叶只有那一两片了。
村里的房子还是一座挨一座,有些东西逐渐在消失,有些东西一直都在。
前年冬天,爹把荒废的山地又种上了果树,全是上等的好品种,过几年孩子们可以吃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