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花20
青花和老虎的婚礼喜庆又热闹,因为双方的父母都不在现场,来的客人都是些同事和朋友,证婚人是老虎的结拜兄弟,一对新人喜结连理,按照当地的习俗,对新人“闹一闹”才过的恩爱幸福,屋里屋外摆满了桌子,大家喝酒划拳,新人挨着桌子敬酒,青花穿着火红的棉袄,头发盘的纹丝不乱,插了一个点翠的银钗,那是母亲送给她新婚的礼物,酒席一直喝到夜幕落下,只剩几个关系最好的兄弟姐妹,是留下来闹洞房的。老虎已经喝的摇摇晃晃,青花觉得身子困乏的厉害,坚持着应付这一帮人,对于他们闹洞房的项目也是有所耳闻,在老家戏女婿就是这样,新女婿上门会被整的很惨,半个村子的人都会来围观,有的女婿满脸涂上墨水,给老丈人家拉驴碾磨,让人哭笑不得。可到了城里,新郎新娘都要闹,青花羞着脸配合人们的起哄,在那么多人跟前预演着幸福,生活就这么开始了。
德善是在青花婚后的那年冬天,第一次踏入东胜的土地。青花的家门迎着街,出门就是繁华的南北大路,来来往往好不热闹。德善按着信里的地址一路打问过来,青花家里没人,估摸着孩子们都去上班了,德善放下带给孩子的家乡特产,蹲坐在门口,吧嗒吧嗒抽起旱烟,看着路上来往的过客,冷风一吹,青色的烟随风吹散,德善不由地紧了紧身上的羊皮棉袄,古铜色的脸庞布满了刀刻一样的皱纹,没有任何表情。
晌午时分,下了班的青花远远看见父亲坐在家门口,又惊又喜,不由加快了脚步,三步并俩步跑了过去,笑容飞扬在脸上,“大,你咋来了也不说一声,等了多长时间了,冻坏了吧?”说着上去捂住父亲的手,父亲粗糙的大手扎人,“不咋,我也刚来,没多大会儿功夫,穿的厚,扛冻。咋,你家当家的还不下班?”青花开锁推门,看地上父亲那么老远背来的米面豆子,心里一热,眼框就酸了起来,忍了眼泪,和父亲把东西提进家,给父亲热热倒了杯水,就赶忙收拾做饭,德善坐在离青花不远处,父女俩聊着这分别之后各自发生的事情,亲情自不用言说,父亲安慰女儿,也说起要早点回去,满堂他娘一个人不行。青花听闻母亲的脚受了伤,肿的下不了地,走路跛的更厉害了,不由心疼落泪,弟弟妹妹们都很懂事,家里家外倒还能添把手,可毕竟还是孩子。德善念叨着亲戚门户的一些琐碎,不时也询问青花的情况,青花只挑些好的的说,不想让他操心。
苏长卿接了女儿蓉儿放学,父女俩回到家中,看到来了客人,猜出几分,热情的打招呼,让坐,摆了桌子。青花介绍了父亲,俩个男人坐到了炕上,女婿头回见老丈人,还是有些激动,让蓉儿去买了下酒的小菜,从柜子里拿出自己珍藏的好酒,倒了一杯,双手端给老丈人,满脸笑意地叫了声大大,礼术不周,应该女婿先上门拜见父母大人才对,就算是赔罪道歉,德善接过女婿的酒,嘴里说着你们过好日子我就高兴,没那么多讲究,干了一盅子老酒,心里高看了一眼老虎,这个女婿懂道理,说话周全。老虎行了礼,算是正式拜见了父亲大人,俩人边喝边聊了起来。
父亲的到来让青花感到了无比的高兴,看着丈夫和父亲有说有笑,感觉做什么都特别有劲儿,有了家人的家,才像个家。她真想把一家人都接到东胜来,天天能见着面,那该多好啊。蓉儿寸步不离的跟着德善,小嘴甜甜的叫着姥爷姥爷,德善住了几天,哄着外孙,觉得日子清闲,如果不牵挂家里庄稼和儿女,这也算得神仙一般。女儿使出浑身解数变着法子做些好吃的饭菜,女婿也不赖,抽空就带着他到处走走逛逛,城里人的日子看起来真是不错,比起乡下,德善觉得青花走出来是走对了,享福了。
这几天,青花东借西借,给家里置办一些礼物,凑了些布票扯了几块布料,给家人做身新衣服,过年穿办一新,见不到他们想着也欣慰。又给孩子们买了些点心糖果,在乡下吃不上。青花没多少积蓄,这些都背着老虎偷偷进行,不然会争吵,老虎惜财,和钱有关的事情,需要他乐意了才行,老虎随性子,高兴怎么都行,那会儿不高兴怎么都不行,与其商量,青花就想避免有可能发生的不快,于是私自做主准备了这些。等老虎上班走了,青花送父亲上车,才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拿了出来,德善也是明白人,训说了女儿,凡事都多和人家商量,一家人不能有二心,家和才能万事兴,并告诉青花,蓉儿是个聪明的丫头,要多付出一些,不要取心,当娘要公平,以后有了儿女必须一视同仁,孩子和大人一样,什么都懂。叮嘱青花少让老虎喝点酒,再强的人也出不了酒的䍍。希望青花有空回家看看她娘,什么事情都能过去,一家人都盼着青花过好了。
车子出了车站,青花眼泪汪汪的送走了父亲。
没几天,老虎和青花大吵了一架,事情还是因为钱和布票的事情,老虎的意思是为什么不让他知道,他又不是小气的舍不得,有什么必要偷偷摸摸给,还让外人知道了告诉他。那借钱的人也是个挑事油子,让他最后知道,觉得他不当家,管不住媳妇,这事情让他脸上挂不住,丢了面子。青花也不和老虎争吵,尽量避过他发威的当口,低眉顺眼的做着家务,指导蓉儿写作业,忍着不吭气。过了好几天老虎才歇了火,让青花说了保证的话,此事不再提。
第二年,青花有了身孕,给父亲去了信,希望生产的时候能让英花到家伺候月子。因为身体越来越笨重,青花辞去了食堂的工作,老虎的兄弟媳妇介绍了一份工作,在学校教书,也是临时工,不过能正常上下班,还有周末和假期,课少也轻松一点,工资差不多,没有食堂那么辛苦。这份工作没做多久,皮革厂的工作也落实了,青花有了一份正式的工作,可以上下午倒班,工资翻了一倍。她在皮革厂主要的工作就是做皮鞋,这在当时可是很高级的职业,那时候穿上皮鞋就是身份的象征,一双皮鞋价格不菲,青花十分珍惜这份工作,虚心和老师傅学习技术,没多久,青花就熟悉了皮鞋的制作流程和技艺,别人一天做俩双鞋子就完成了任务,青花总要赶在任务的前面,因为超额完成的工资,青花想悄悄存下来,以备不时之需。自从上次吵完,老虎规定青花每个月的工资,必须一分不少的交给他,花多少要多少。这种情况下,青花才有了迫切存私房钱的念头。
远在陕西贺家沟的德善家,英花听闻父亲说城里有多好多好,不用种地就有包子吃,商场里有数不清的好吃的,简直就是共产主义社会,心早就飞到了东胜。十七八岁的英花和青花长相性格截然不同,因为在家务农没念几天书,和村里孩子厮混,个性泼辣耿直,像个男孩子,敢和一切不讲道理的王法干仗。英花身体结实,长得高出青花一头,浓眉大眼,不但有浑身使不完的力气,还有爆竹一般的脾气。德善和满堂的娘最能念叨的就是二女儿的性格,对她放心不下,担心这丫头可不能去了城里发犟脾气,得处处想着大局,替青花考虑。英花才管不了那许多,干着活,用不了一刻就把父母的话忘个精光。听闻二姐要忙完秋收就要进城,小女儿兰花也哭着闹着要一起去,德善黑了脸,吼一句念书的人跟上去做啥,凶出兰花的眼泪,躲在柴房不出来见人。兰花身体最为单薄,性格也和身体一样脆弱,好羞,脸皮薄,家里人都得好话哄着,这一哭,就是半天。英花想尽办法嘻嘻哈哈逗了好久,才把妹妹哄住,停止了抽噎。英花大大咧咧的向妹妹保证,有朝一日,自己一定会把她接到城里,和自己吃香的喝辣的,过神仙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