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之《青诀》第四十五章
《青诀》导读：大青山莽莽风骨，狼烟腾历历青春。这是一部反映内蒙古人民铁血抗战的长篇巨著，这是一部诠释和平、反对战争永恒人性的声音乐章。激烈的人性碰撞，缠绵的异域恋情，吟青诀、唱河山，奏响了大青山英雄儿女的抗日赞歌。
长篇抗日小说《青诀》连载
作者：田彬
第四十五章
一阵轻轻的叩门，把小龙惊醒。他一骨碌爬起来，墙上的自鸣钟短脚已经迈 在了“三”字上。他揉了揉眼，那老郎中已将门打开，一个温文尔雅的青衣老尼姑 双手合十，笑容可掬地进了屋。这老尼姑虽然像一株枯干的老树，但走路却非常 轻盈。她步入房中，对老郎中说：“阿弥陀佛，麻烦郎中，可给我抓几味中药吗？” “当然！当然！”老郎中戴上了圆砣子眼镜，接过了老尼姑递过的方子，仔细 看了一遍，又撩起了圆砣子眼镜审视着老尼姑，摇了摇头，说：“对不起，我这小小的铺店，没有你要的草药，请另择他门吧。” 老尼姑收了方子，并不走开，冲小龙问：“小施主，你是郎中贵子？” 小龙摇头说：“我是牛家村的人，请郎中的！ 老尼姑忽然激奋道：“阿弥陀佛，这牛家村可是远近闻名的村庄，日本鬼子听了都闻风丧胆。” 小龙也得意地说：“是哩，日本鬼子在我们村的阴灵沟开金矿，我们牛家村人坚决不让！”老郎中轻轻咳嗽了一声，把圆砣子眼镜扶在了眉骨上，用干枯了的白眼看了 看小龙。小龙从老郎中的眼色中看不出什么内容，但知道自己的话已经多余了，小心地看看老尼姑，没再吱声。
老尼姑走后，老郎中扳过小龙的脸来，说：“后生，这尼姑不是寻常之人。年 迈耳顺，健步如飞。还有，她所要的中药，都是断魂伤经之味，非佛家人所为。”
小龙大眼瞪小眼瞅着老郎中，听不明白什么意思。 老郎中又说：“她配制的中药，服用者头三天精神爽悦，后三天脑痴精疲，再过三天，形神混乱，体骨如泥！” 小龙听明白了，骂道：“这老尼枉披一张佛皮！” “个中要秘不清，不可论断。但此老尼要倍加提防！” 小龙突发奇想，问：“你能把这方子告诉我吗？” “你要这方子干什么？”老郎中很好奇。
“我把这药让阴灵沟的日本人喝了，让他们掏不成黄金，霸占不了我们的祖 坟！”
老郎中哈哈大笑道：“你咋能把毒药灌进人家肚子里？再说作为郎中，只能 救死扶伤，不可损阴丧德。后生，我看你纯真无邪，是个正派人，那就实话告诉你 吧，我们臭蛋就在家里，我安排一下，让她连夜和你赶到牛家村给八路军看病。
小龙略略有些不乐，说：“您老为什么骗我们年轻人？” “唉——哪是骗你啊！”老郎中领着小龙，进了后院一间小凉房里。取掉了一堆破棉絮，揭起了一块木板子，底下是一个地洞口。人下了地洞，里边黑洞洞的 可怕。摸着黑走了一段，一股油灯味扑面而来，接着一束灯光照亮了洞壁。地洞 里有三个人，一个是处于半昏迷状态的艳秋，她静静地躺在铺着木板的潮地上， 臭蛋正在认真观察艳秋的表情变化，还有一双焦急的眼睛也聚精会神盯着艳秋， 他正是三哥玉龙。
“三哥，你也在这儿啊！”小龙惊喜地喊。 玉龙也惊喜地问：“小龙，你……”
原来，玉龙和飞鹰队员救出艳秋后，敌人严加追捕，为转移视线，玉龙情急中 想起了臭蛋的中医铺子。没想到那一毛口袋荞麦的情谊却在这时派上了大用。 臭蛋父女毫无推卸，竟然把艳秋藏在了自家世人不知的秘洞里精心治疗。令玉 龙和艳秋感激涕零。
臭蛋看见了小龙，问：“你来干什么？又要那口袋荞麦？” 小龙耸耸肩，有些不好意思。但他马上抓住了臭蛋那根热爱八路军的软骨，说：“我是给八路军请郎中，让你去给八路军的伤员看伤！”
小龙详细谈了牛家村最近发生的那场战斗，原来打算马上回村的玉龙却打消了这个主意。他还想陪艳秋几天，因为村里有了李干事带领的八路军，他就放 心了。臭蛋听说八路军请她，自然也高兴，马上出洞去做准备。玉龙提着耳根反 反复复叮咛说：“小龙，回去告诉大嫂和二狗，千万不要和李干事顶牛。八路军比 我们懂得多，李干事又是省城里学生运动的领袖，他的主张一定有道理，千万千 万要和八路军搞好关系啊！”
残阳如血，小龙和臭蛋离开了范家镇。飞鹰队员抢武器烧粮库，又从军营救 出了艳秋，惊动了整个敌伪军总部。镇子内外，一队队荷枪实弹的日伪军正在搜 查过往行人，防止八路再混进镇子袭击军营。但对出镇的人比较松，盘查了几 句，他们就被放行了。
小龙拉着大黄马，亮出了一只手，对臭蛋说：“郎中，快上马吧！” 臭蛋摇头说：“不，你骑上，我拉马。” 小龙说：“世上哪有这种道理，男人骑马，女人拽蹬？再说，你是我们请的郎中啊！
臭蛋低头说：“我骑你拉，那多不好意思。” “那咱俩伙骑，我在前头，你在后头，”小龙说着跨上了马背，要臭蛋上马。臭蛋张罗几次，怎么也上不去。小龙只得下了马，说：“要不我先扶你上马，我骑在 你后头。”
臭蛋同意了，小龙扶着臭蛋上了马，自己也跃上马背，紧紧搂住了臭蛋的后 腰。臭蛋“呀——”地叫了一声，从后撞了小龙一肘子：“你干什么呀？”
小龙哄笑道：“两人骑马就得这样，不搂紧就摔下去了。” 臭蛋挣脱小龙，跳下了马背。脸上有些羞涩的红晕。 小龙又下了马，说：“郎中，要不你在后头，我在前头。” 臭蛋说：“那还不一样，咱俩都甭骑了。” 俩人只好拉马步走。此时，太阳已经沉下了深沟，满眼是苍黑的群山，沟里的阴风也骤然刮起。小龙着急起来：“郎中，你看咱俩有马不骑，不是自己和自己 过不去？再说，村里的伤员还等着，就这么走，什么时能到？救命当紧呀！”
臭蛋说：“我想了，还是你在前头，我在后头，我怕你搂我。” “好的，我在前头。”小龙先把臭蛋扶上马，自己斜身坐骑在了臭蛋前头，臭蛋不敢搂小龙的腰，小龙双脚一磕马肚，马就小跑起来。臭蛋惊慌地叫了起来，双 手不由得搂住了小龙的后腰。
小龙这回得了理，说：“郎中，不许搂我！”说着，又暗中更使劲儿地磕着马肚，马跑得更快了。臭蛋搂得更紧了。小龙说：“郎中，这可是你硬要搂我！” 臭蛋抽出一只手，在小龙肩头上乱捶。小龙一扭头，乘机又亲了臭蛋眉头。
臭蛋笑着叫着，用拳头更猛地击着小龙的肩头。小龙喊：“别打了，你再亲我一口 不就扯平了吗？”
臭蛋没亲他，从后头咬住了他的耳朵，小龙像挨了刀的猪一样大叫起来…… 山乡初夏夜，轻柔得像湖水，像田园诗般的美妙！牛家村山顶上的哨棚里，二狗和金龙在朦胧的月光下坐着，所有绷着的神经都松弛下来，他们似乎不是在 值岗放哨，像在悠闲地促膝谈心。
自从小兰批准李冬和瘦猴重返阴灵沟后，鬼子真的相信了这两个俘虏编造 的假情报，以为八路军部队真的住满了牛家村，也认为八路军真的要从东侧进攻 阴灵沟。所以，他们不但不敢再进攻牛家村，而且把一大半兵力都部署在了阴灵 沟的左右。趁着这个机会，二狗又在进村的路口都埋上了自造的地雷，所以牛家 村白天黑夜一片平安吉祥。
“大嫂的眼里就是有水，上次为放走两个俘虏进阴灵沟，和李干事争得面红 耳赤。咋的？还不是大嫂做对了？唉——虽然是个女人，料事有准气。”二狗感 慨着说。
金龙骂道：“李干事，妈的，什么东西。不要你和大嫂，我不定让那王八蛋捆 到什么时候！”
二狗忙挡住金龙的话：“二哥，那天大嫂不是说你了嘛，李干事一进村就捆人 是不对，可要不是你暴露目标，死伤了八路军战士，李干事也不会发那么大火。 二哥，不是我说你，你以后也得各方面注意点！”
金龙嘟囔道：“反正你们谁都讨厌我。” 二狗生气了，道：“二哥，你这不是瞎说吗？那天战斗，要不是我把你按倒，你脑袋早开花了，结果，我肩膀上挨了一枪。幸亏是擦了个皮，再靠里点，我的脑瓜 子也搬家了！至于大嫂待你，那更不用说。你被捆得两条胳膊青肿青肿，大嫂整 整一夜用桃木棒给你舒筋活血。小龙请回了女郎中，大嫂又求人家给你媳妇看 胎气。那天，黑老五去你家要赌债，一跳丈二高地吵骂，大嫂怕巧巧和你闹矛盾， 跳到房后取了一块大洋才把人打发了。”
“房后？”金龙问，“房后哪来的钱？” “大嫂说，鬼子不定哪天烧房，钱放在家里怕火烧掉，就放在房后的土洞里。”
金龙的心里一下乐开了花。他这阵子在外赌博，债务累累，正愁没钱还债，二狗正好给他提了个线索。如果能偷几块大洋，也好松快松快！他心里的狗算 盘一打，突然就捂着肚子说：“二狗，我肚子着了凉，好疼！这些日子村里也挺太 平，咱俩在山头上白熬时光。今天我回去吃点药，明天我替你值岗，行不行？”
二狗一贯老实厚道，也觉得这几天太平，就说：“那你回去吃点药，早些休 息。”
金龙一溜烟跑进了村子，直奔到自家房后。牛家的房后是一个很大的土崖， 崖下有一个很深的土洞，传说是古代人打仗藏兵的地方。洞很深，洞里尽是死人 脑瓜，平时没有人敢进洞里。牛家之所以把房建在这里，一是靠崖头居住冬暖夏 凉，二是朱阴阳断言，此处乃福地洞天。怎奈洞口紧贴大龙家后墙，金龙拼命钻 了几次都被卡住。金龙心里想，怪不得大嫂把钱藏在这里，只有她的小身体才能 挤进去。金龙脱了内外衣裳，用力吸气，使肚皮收缩，好不容易才挤进了洞里。 洞里黑咕隆咚，什么也看不见，黑摸半天一无所获。金龙只得出了洞，把一堆麻 秆扔进洞里，点着麻秆照路行走，阔大的洞身不断向前伸延。几十米处，忽然出 现了一个能睡百十人的大厅。大厅四处，又有许多洞口通往不同方向。钱藏在 哪里，金龙觉得有些大海捞针。他定神观察，大厅一角有几个模糊的脚印，奔过 去，脚印上方有一个石头夹缝，他把手伸进了夹缝，“哗啦”一声，拽出了一个布口 袋子，口袋里装满了银元……
二狗的家里，桃桃在炕上辗转不能入睡。一伸胳膊，二狗的枕头孤零零地放 在头旁。她自语道：“护村队，护村队，每天让姑奶奶抱个冷枕头！
突然，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来，她猛地坐起，问：“谁？” “我，是你二哥。”金龙压低声音说。 “你又想摘姑奶奶的果子？今儿不要你！” “桃桃，快开门吧！”
“姑奶奶心里不快活！ “桃桃，你开门，有好事情。”金龙还在死缠。
“你个没良心的东西，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什么时休了你家那只母老虎 再来找我！”桃桃骂完，吹灭了灯，把头埋在被子里。
金龙没再求她，从口袋里夹出了一块银元，顺门缝里塞了进去。“当啷”一声， 大洋脆响，跌进了屋子的地上。
桃桃露出了头，寻找着响声。
又是“当啷”一声，一块白花花的银元在黑暗的地上滚动。桃桃还在生气说：“你有多少，紧着往里扔吧！” 果然，又是一块大洋掉在了地上。接着，“当啷、当啷”响个没完，金龙一直从门缝向屋里塞银元。 桃桃经不住诱惑，终于跳下了地，拣起了地上的银元，又钻进了被窝。对外喊：“进来吧！” “你不开门我咋进？”金龙问。 “从窗户上爬进来吧！”
其实，农村的窗户都在大炕前安着。每年夏天，窗户一半挂在房檐上，从窗 户爬进来直接就到了炕上。金龙从窗户爬进来，方便了不少，一出溜就钻进了桃 桃的被窝，桃桃一脚踹他出去，骂：“咋不脱衣裳？”
“心一急就忘了！”金龙脱着衣裳说。 “你不怕二狗半夜回来？”
“我俩说好了，他今天值岗，我明天值，二狗老实负责，不会中间脱岗回来。” “你家母狗咋办？” “她知道我今晚值岗！”金龙已搂住桃桃。被桃桃一把推开，桃桃问：“你哪来这么多银元？” “还有呢？”金龙夸耀着，从头旁提起一袋子银元晃荡。 “哪来的，告诉我。” “甭问哪来的，你先放起来，这钱，有你一半，有我一半。” “你来头不正，我不给你保管！”桃桃又把他推出了被窝。 金龙只好说：“那我就告诉你，是我大嫂的，我偷狗日的了！”
桃桃一听，意外地高兴。说：“这个女人，早该整治一下，张小三他们欺负我， 她却把他们当宝贝对待！她把我们二狗指挥得像兔子一样忙。有几个钱，动不 动借给二狗买炸药、造地雷，迟早把脑瓜子炸烂！还不如偷了她！”
金龙已等不及，正要和桃桃大战几个回合，忽然一群狗在院门口狂叫不止。 金龙“嗖”地一个鹞子翻身跳到了地上，揭起了高粱秆做的盖板，跳进了一只空瓮 里，浑身哆嗦。
桃桃骂起来：“王八蛋，就这点鼠胆也敢上嫖！你的衣裳不是证物？”金龙哆嗦着出来，仔细听，原来是几条儿狗争着一条母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