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山者说

此文系【简村夜话】专题推荐，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少年听课时，年长的先生，在讲到一些名人故事时，总喜欢用这句诗来结尾。当时，只知其意，却不知其所想，问先生，为何他总喜欢发出这样的感叹？先生回答说，活着如登山，登山很艰难啊。后来，于偶然处，见到宋代禅宗大师青原行思流传甚广的三境界之说：见山是山；见山不是山；见山还是山。也是只知其意，却也不曾多想。觉着山也好，水也罢，就一物。要是风景好，就多看看，风景不好，那就不见，还不心烦意乱。少年的理解，简单又直接，所见即所见，无思无虑无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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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年后，再读到此句时，却发现这山好像活过来了一般。可能日日吸收人生百态，社会炎凉，于千百年后，这山也开始变得妖娆起来，再无诞生之初的纯真朴素，时而扑朔迷离，时而花枝招展，时而凶神恶煞。竟然，在生活的各处，迷惑撩拨欺负于我。而人在被各种磋磨拿捏后，才会发现这山的高大与巍峨。山路太复杂，天黑路又滑，更可怕的是这山路还时有时无，一不小心就摔的鼻青脸肿。迷路时，陷入杂草丛生中不得明悟，顿觉狼狈不堪，苦不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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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时常陷入怀疑之中，分不清到底是这山有问题，还是人有问题。人在迷茫无措时，就喜欢逃避。登山这事儿可太难了，还是算了吧。山那么高大，我指定是登不上去的。放任自流之下，登山的信心也就这么一降再降，像个胆小的孩童，整天吆喝着，我可太难了，山上有老虎豺狼，万一把我吃掉了可怎么办呀。再后来，看到王阳明先生的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似乎如此，却也迷惘。知行合一致良知，君子慎独，普通人难以做到啊，觉得圣人仰望仰望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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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某天，被生活所迫，发现这山还是得登啊，因为山上才有果实，不吃就得饿死。心有不甘之下，决定依照前人的路，老老实实登山吧。可当自以为准备妥当，信心满满开始登山时，却又发现了一些意外情况，原来登山的人很多，大家都在向上爬。山脚下地方大，人也多，推搡之间，互相挤压，往往头破血流。而山脚的果实还干瘪瘪，人们都抢着去摘那干瘪瘪的果实裹腹，都顾不上味道苦涩与否，就胡乱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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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吃着味道更好的果实，就得继续向上爬。行至山腰，山路更加奇骏雄险，一不小心掉下悬崖，就是万丈深渊。大伙儿就只好抱团而行，有幸摘得果实者，分而食之，始觉甘甜，可果实却又不够大。向上望去，山巅的果子又圆又大，密密麻麻。人们只好接着往上爬。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到了山巅的人们，摘得果实，甘甜可口。心想，这下总算可以歇脚了吧。谁知天有不测风云，瓢泼大雨可能说来就来，才发现，竟没地儿躲雨，突然就被淋个透心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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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又开始犹豫，要不要登山呢？可这时，肚子里的饥肠辘辘，却再次提醒我，赶紧吧，不然真要饿死了。终于，这次不敢多想，直接迈步而上。有时，仍有乱花渐入之感，身在此山之叹，却也不再惧怕豺狼。有时，行至山穷处，发现有柳暗花明，顿觉欣喜。山上不只有果实可以解饥渴，也有风光慰灵魂。这就更加好奇，白云深处是否还有人家呢？总得去看看吧。或许，最后也到不了顶峰相见，至少，百年过后，墓碑上才不会被人刻着，此人，人生很苍白，且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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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在自己心里也筑下了一座小山，不高大，不巍峨，却是自个儿的山，日日垒土，一点点变大，相看两不厌，似乎也是一种方式。登自己的山，让别人去说吧。土不够，就从外面的大山采石来凑，不亦乐乎？万物不为我所有，万物可为我所用，汲取有用之土，丰盈我心，做不到海纳百川，也不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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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晋陶渊明说，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唐代刘禹锡则说，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李白还说，轻舟可过万重山。至于，敢与青山比妩媚的辛稼轩，一览众山小的杜甫等等，不提也罢。山太高，令人仰止，知渺小，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2500多年前的关伊子更是说的好：一蜂至微，亦能游观乎天地；一虾至微，亦能放肆乎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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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还是那山,少年却不是当初的少年，心中有明月，目中无尘滓，仿佛换了人间。再登山时，不知不觉间，轻快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