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蕾拉短篇小说故事类作者保护联盟

黑白蕾拉

2020-05-21  本文已影响0人  LEILA蕾拉

文|黑蕾拉?白蕾拉?

1.

又是一个万籁俱寂、一无所有的深夜。黑蕾拉刚写完公司的小说稿件,慵懒地伸了一个懒腰。她穿着白蕾拉最喜欢的那件印有Cath kidston罂粟花图案的睡衣,中短发披在肩头,在深夜的屏幕前泛出一丝流彩的灰蓝光芒。

黑蕾拉的书房兼卧室没有装顶灯,只有一盏光线聚集的Z字形工作台灯。双层玻璃台面的书桌摆在屋子的中央,直角墙壁有一半被书架占据,留下一张坐卧两用的铁床为伴。

此时,白蕾拉侧着身体,蜷着腿小睡着,被单掉在了地板上,她就像一个无助的小女孩一样,在寒冷的屋子里不曾醒来。

“睡在我这里,你会感觉不到黎明的到来噢。”黑蕾拉轻轻蹲在床边,抚摸着白蕾拉的额头。

白蕾拉半梦半醒地点点头,然后突然睁大了双眼,浅色的瞳孔里依然布满虚无和空洞。她似乎在自言自语般地回复黑蕾拉,说:“好的,好的……我回自己屋里睡去。”

“接下来是你写稿。”黑蕾拉随即放松地躺入白蕾拉起身后床单留下的凹陷里,漫不经心地提醒道。

然而白蕾拉站着不动,呆呆地凝视着电脑屏幕里黑蕾拉刚刚发出却尚未关闭的文档。就这样的一动不动地看了数十秒,那些字符印在她的瞳孔里,给人造成白蕾拉正在阅读黑蕾拉文字的大错觉。其实,作为白蕾拉而言,她的思维系统里,根本不存在黑蕾拉的逻辑和黑蕾拉的趣味点,更不会存在她能理解黑蕾拉文字这回事。可是,她们俩,似乎长着一模一样的精致脸庞,只是因为一白一黑的作者设定,所以加上一些读者的心理因素,每当两人身穿对比色的T恤,像“阴阳”一般面对面,合着彼此的掌心,转过脸看着镜头时——即使没有丝毫的表情,黑蕾拉都具有一股冷峻的美,而白蕾拉更像是一团柔光里的青春。

就好像一切俗气的孪生子梗一样,从无数的动漫到无数的悬疑剧,读者甚至都以为黑白蕾拉也无非是其中之一了吧?但是那只是视觉宣传手段之一。

我们携手成功而已。黑蕾拉有些疲倦地想着,眼皮此时有些耷拉了下来,沉重,昏昏欲睡。

白蕾拉转身走出屋子。

她最近怎么好像瘦了。黑蕾拉捏了捏自己上臂的赘肉,想。如果白蕾拉瘦了,我却胖了,我们就不像了。

公司的经纪人一开始和这两个完全不像的女孩开会的时候,曾经郑重其事地说道:“其实看起来不太像的两个人,在公司的商业打造下是完全可以变身为双胞胎的。比如曾经有过一些女歌手的操作之类,主要还是靠后期。不过呢,你们俩现在的不同太明显——黑蕾拉,你需要时刻保持警惕,不能让你的体重再增加了!白蕾拉嘛,需要去开个大双眼皮。不过毕竟你们是作家,而不是明星艺人,这样也就差不多了。你们尽量一起合租房子吧,一起写作和生活,就像黑夜和白天的交替一样。”

黑蕾拉和白蕾拉听了不由地面面相觑。

经纪人继续解释道:“就像黑乙一和白乙一,就像黑凑佳苗和白凑佳苗。懂了吗?”

“这都是同一个人吧?”白蕾拉问。

经纪人狡黠地笑了:“对外界而言,黑白乙一什么的确实是同一位作家。可是呢,呵呵,作家这个职业是多么神秘,多么飘渺啊,背后真实的一切谁知道呢?黑蕾拉和白蕾拉可以是同一个人,可以是人格分裂,可以是双胞胎,也可以是完全不搭界的两个人,一切都看公司操作了。”

2.

交稿日的前一天,公寓的电话响个不停。黑蕾拉拎着满满一塑料袋的食材,开门进屋。客厅里弥漫着一股潮湿木头和某种香水喷雾混合在一起的味道,电视机应该是切换在游戏的频道上,没有关闭,在遮光窗帘封闭的室内显示出灰色的光芒。

黑蕾拉本想无视这个电话。她的稿子已经交了。而最近几个月来,白蕾拉似乎陷入了创作的低潮,在交稿前不到最后,无论如何都无法写出满意的文字……可是电话声并无止息,黑蕾拉只好放下手里沉重的塑料袋,接过电话。

“喂!”编辑显然已经气急败坏了,“白蕾拉老师,拜托了……至少你能不能先把样稿发来啊!再不行,我上门等着你。”

“是我。”黑蕾拉默默地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说。

“啊啊,是黑蕾拉老师呀……”

“寒暄就不用了吧。她没在写作,我知道。”黑蕾拉几乎已经习以为常了,她停顿了片刻,又接着说,“这样吧,我看看她,保证一会儿给你回电。”

“是的,必须的……”对方有些犹豫,“毕竟,你们是不分彼此的存在啊。”

挂断了电话,黑蕾拉麻利地拉开了窗帘,打开了窗户。城市的气息伴随着遥远处孩子的嬉闹声,随风飘来,令黑蕾拉简直怀疑自己写作的另一半为什么不能创造出俗世的美好来。

白蕾拉的出道作是像白乙一的《只有你听得到》一样暖心又带着轻微科幻感的作品,即使黑蕾拉读起来一目十行就完事,她也依然能感受到白蕾拉纤细柔软的心灵。然而如今的白蕾拉,所写,只是一些浅表的温柔,是披着治愈皮毛的骷髅,一无所有。

黑蕾拉推开了白蕾拉没有锁上的房门。屋子里是一种睡眠的气氛,腐烂的果物发出的过于甜腻的味道冲进黑蕾拉的脑门。

白蕾拉蜷缩着身子坐在床沿——这让黑蕾拉一下子以为她正为写稿而忧思,可是等她走近时,她才发现白蕾拉那打了结的乱发下,是一张沉迷于手游的笑脸。

“你……”黑蕾拉皱起了眉头,“你知道编辑在疯狂地找你吧。”

白蕾拉游戏里传出她已阵亡的通知语音,她无奈地把手机放在一边,线条优美的双眼皮下露出灰色空灵的双眼。她就像个孩子一样甜美地微笑着说:“今天没有灵感呢。”

“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携手成功吗?”

“啊,黑蕾拉,我突然有个主意……你要不要替我写?试试变成白蕾拉的感觉?下次我替你写,下次我来当黑蕾拉?”白蕾拉的笑容充满不可抗拒的魅力。

稿子顺利交了。黑蕾拉把自己磕磕绊绊模仿白蕾拉文字的稿件投发出去的片刻,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没有那么黑暗了。一种不安的情感油然而生,黑蕾拉深深地感到自己之所以是黑蕾拉,也许只是公司给她带上的面具而已。

一个月后,白蕾拉居然提前了一周把稿件还给了黑蕾拉。她一手捧着娇艳欲滴的多头蔷薇花,一手抓着一把她最新迷上的手工制作毛毡玩偶,走进家门。

白蕾拉心情变得很得意,把蔷薇花递给黑蕾拉,说道:“我已经把本月的小说发给你了噢!是标准黑蕾拉风格的作品,我自己的嘛,也敷衍着写了,这个月你什么也不用写了,解脱吧?”

黑蕾拉不动声色地接过鲜花,顺手就开始准备水和花瓶。

白蕾拉跟着黑蕾拉走进洗手间,依然喋喋不休地说:“我发现,做黑蕾拉很痛快呢。不是吗?写起各种故事都不用考虑读者的感受,肆意尽情发挥就可以了,太轻松了呢。”

黑蕾拉愣住了,自来水哗哗地灌满了花瓶,溢了出来,她迟疑了,“太轻松?什么时候写黑色阴暗的小说会不用考虑读者的感受?难道不需要处心积虑地推敲和经营这些黑暗的要素,处处要去考虑能不能感染到读者吗?”

“哦,黑蕾拉,你是这样写的啊。”白蕾拉的语气带着浓浓的失望,她走出了卫生间。

3.

刊物发行数日后经纪人单独致电黑蕾拉,就连电话里的语气都充满着一种难以遏制的激动:“你这个月的小说……卖疯了!关于……羊毛毡恶灵的童话,在青少年圈子里热度极高!据了解,现在网上大家都叫黑蕾拉教主……社里说要考虑你继续写这样的,然后我们可以申请出单行本,还有周边等等……”

“………”

“你怎么没反应啊,好好想想,这是我们努力多时以来最好的发展机会啦!我这边也会和编辑商量,下个月开始暂停几期白蕾拉的连载,做双面皆黑,日全食刊。”经纪人兴奋地说。

“嗯。我知道了。”黑蕾拉挂了电话,蹲下身来,不知为什么,一股浓郁的心酸涌上心头,眼泪就从指缝里流了出来。

夜晚的房间,黑蕾拉在键盘上无力地敲击着,继续试图把白蕾拉写的那个羊毛毡的恶灵写下去。她写了又删,删了又写,从来没有感觉如此迟滞过。

突然背后穿来一声甜美的叹息:“你也会有没灵感的日子呀。”

黑蕾拉猛地转过头,白蕾拉敷着面膜,带着干发帽,整张脸丝毫看不出任何表情,但笑声却从面膜之下传来:“你放心好了,你写不出,我替你写。我们携手共进,如果一直都只有我一个人写,也完全没事的。只要外界觉得我们还是那个招牌就行啦!”

“那我干什么呢?”黑蕾拉用布满血丝的双眼看着白蕾拉。

“比如……办张卡,去去健身房什么的?”白蕾拉侧过脑袋,眼睛在面膜的两个洞眼里,亮晶晶的。

黑蕾拉失踪了。

每月的稿件都由白蕾拉完成。单行本发售时,经纪人又致电过来,要求黑白蕾拉一起出席,然后黑蕾拉还会单独举办一场书展内的小型讲座和签售。

可是黑蕾拉在哪里呢?

经纪人造访的时候,白蕾拉倚靠着门,慵懒地说:“她不喜欢我了,所以才会出走,躲在哪里默默地写稿、交稿吧?”

“可是活动……”经纪人已经没有选择了,否则是不会上门来的。

“我去不行吗?”白蕾拉突然高兴起来,“她的新作,我每一篇都看了,牢记于心,再说,我现在的样子也能伪装成她吧?”

经纪人端详着白蕾拉,看着她的神色、表情,还有她当初就是冲着黑蕾拉的模样开的双眼皮,似乎……似乎站在自己眼前的分明就是黑蕾拉,而并不是曾经那个瘦弱、纤细,像食草动物那样的小女孩了。或者说,现在站在经纪人面前的,分明就是黑蕾拉!

“身体也很像她不是吗?”白蕾拉确实丰满了,“我说,既然白蕾拉的那种作品已经无人问津了,那么干脆就不要白蕾拉得了。你们又找不到黑蕾拉在哪里,而我的形象又恰好越来越像本来的黑蕾拉。那么不如对外宣布黑白蕾拉解体,白蕾拉退出写作圈,黑蕾拉独当一面,solo单飞,如何?”

“那也不是不可以,确实……你的作品现在已经没有市场了。但我们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她……可你就不担心,黑蕾拉回来了,你就没饭碗了?就真正地不被世人所需要了吗?”经纪人犹豫地说。

白蕾拉轻蔑地看着经纪人,摇摇头,冷漠地哼了一声:“我可是好心,如果你们不需要我来救火,来抛头露面,那么现在就解雇我好了。”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一场一开始看起来空前成功的签售会,不光现场签售,还同时在线直播。伪装成黑蕾拉的白蕾拉在镜头前游刃有余,把黑蕾拉的“羊毛毡恶灵”系列的创作初衷、角色设计、情节考量无不细致入微地介绍给了大众。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她自己的作品。

“别人的灵感好吃吗?是什么味道?”台下突然有人提问,是一张遥远而看不见的脸。

白蕾拉愣住了,不过这样的僵直表情转瞬即逝。她支撑着自己沉重而丰腴的身体,这是已经比黑蕾拉更为丰满,甚至可以说是肥胖的身体,她望向远方的人群,拿起话筒,问:“请提问的人站起来给大家看到好吗?”

台下的读者们面面相觑,似乎谁都没有看到具体是哪个人提出了如此荒谬和无厘头的质疑。然后,“黑蕾拉”自我解嘲般地笑了一下,说:“看来这位书友是从哪儿穿越来的,现在又穿越回去了呢。”

现场传来一阵笑声,不过这句质疑却并没有消失在众人的脑海。

白蕾拉卸了妆,半躺在休息室的沙发上。经纪人一边拿着手机刷屏看留言和热搜,一边心神不安地叨咕着:“网上又炸开锅了……什么说法都有,说黑白蕾拉其实是同一个人,以前的宣传都是作假的……还强烈要求公司让黑白蕾拉同时出现在公众面前,以辨真伪。太奇怪了哈哈,”他气呼呼地冷笑了一下,又继续说道,“难道他们真的把作家当艺人了?演员还是歌星哈?写作这种高级又神秘的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么一摊烂水了?”

白蕾拉自然也是铁青着脸,愤恨地说:“我们是要怎样打造,不都是你们干的?难道赖我?”

“不是,当然不是!”经纪人几乎在嚷嚷了,“你看,我这不是在怀疑……是不是有人看穿你不是黑蕾拉了?可你本来就已经很像她了,这次我们还专门用了仿妆师,把妆容打造得更像她本尊,连我都很难区分出来了。”

4.

白蕾拉回到了家中。没有媒体和网络的家一如既往地沉静,就如同她和黑蕾拉的曾经,两个人默不作声地互相陪伴,又在同一个屋檐下,坐在自己的电脑前,敲击着键盘,编织着彼此的梦想。

白蕾拉推开了黑蕾拉的房门。

一股霉馊的味道像魔爪一样罩住了白蕾拉臃肿的身体。她蹲在黑蕾拉的铁床边,提起床垫,把脑袋埋在床垫下的阴影里。

乌黑的地板上,一层像蜡油一样的脂肪已经凝固在阴影深处,而白蕾拉需要去确认的,并不是这种凝固的脂肪,而是粘在床垫下面的那一层人皮。

那一层人皮里的脂肪已经全部漏尽了,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皮,皮上还留着人类的毛孔、细纹和毛发,当然,在关键的脸部,还留着人类的五官,似乎只有五官是恒久不变的存在。

白蕾拉叹了一口气,带着一如既往漫不经心的口吻说道:“你不是好好的在这儿吗?跑出去瞎说八道什么呀。当初,你要是乖乖听我的话,去健身房办一张卡,健健身,至少找个自己喜欢的事情去做,不就好了吗?我成为黑蕾拉也没什么罪不可赦的呀,你看,我还是会和你携手共进的嘛!非要这样死气沉沉地粘在床垫下面才好吗?”

白蕾拉此时把那层人皮像穿雨披那样穿在身上,把那张脸皮盖在自己脸上,就像敷面膜一样,然后她狠狠地吸了一口气,静默了一分钟。白蕾拉才开口道:“唉,你曾经那么胖,居然也会这么快被吃完,可见你作为黑蕾拉的灵感也不过尔尔。”

此时,黑蕾拉的电脑突然亮闪了一下,发出叮地一声,是邮件的收件音。白蕾拉的脸上露出一瞬不安和惊悚的表情,她几乎是扑向黑蕾拉的电脑,用颤抖不已的手点开了邮件的收件箱,打开了新邮件。

是编辑发来的。

“亲爱的黑蕾拉,你的新作我们已经收到了。天哪,这个小说简直是你迄今为止所有虚构小说中的登峰造极之作!除了人的灵感可以被像吸脂肪那样吸走这种脑洞的设想以外,其他一切的情节都简直像发生在我眼前一样栩栩如生。

你和白蕾拉的关系,她对你做的一切,这种悬疑和犯罪的大胆结合。

我可能需要和总编好好商量一下,还有你们的公司也一定会参与进来。因为这个故事完全打破了你们公司对黑白蕾拉最初的形象设置,虽然白蕾拉现在已经没有作品面世了,白蕾拉单飞的事情我们也需要和你们分别单独见面聊一下……但如果,凶手是白蕾拉,小说至此终结,那么我们可能需要对白蕾拉至今为止的所有付出做一个好好的了结。

同时,黑蕾拉,你必须出现。你不可以和之前写那个羊毛毡恶灵系列时那样只供稿不现身,甚至除了供稿以外就玩失踪,这是不可以接受的。

我们非常、非常期待黑蕾拉本尊的回归!

此致,你最大的粉丝,你的编辑。”

白蕾拉一手按着自己颤抖得愈发剧烈的右手,一边点开了这个新作品的附件文档。她就像变成了一尊石像那般,目瞪口呆地一口气读完了这篇小说,这篇把她和黑蕾拉之间发生的所有事情,凝结成一个完整故事的小说。

白蕾拉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滴落下来,她感觉自己已经被全部的黑暗包围和吞噬了。就好像她现在披着的黑蕾拉的皮,正是一张从腹部中央剖开的大嘴,叫喊着:“来啊,到我的身体 内部来,让我好好嚼碎你,你的灵感可一点儿也不好吃啊。来啊,你现在可以透过你贴在自己脸上的我的眼,好好看看什么才是黑蕾拉,什么才是王中之王的黑蕾拉本尊。”

“这真的是你突破自己的目的吗?是你写的吗?黑蕾拉……”白蕾拉又似乎变回了曾经那个瘦小而甜美的小女孩,持续写着那些发自肺腑的治愈小说,而她一秒钟也没有纠结和迎合过读者的感受。

上一篇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