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你的城,我欠你一杯感恩茶

我再次回到荆门的时候,医学院已经被拆了,取而代之的是琳琅满目的商业步行街。
看到多年前校门口两旁的那些熟悉店铺,都已消失不见。我又想起那个时候,在马路斜对面的摊点上,买凉皮时总会给我加量的宁夏阿婆。
我想他们应该赶在学校拆迁之前,接到儿子,然后一起回到老家去了。
希望如此吧,不然,我实在无法想象,离了医学院,他们又该到哪里去重新适应。
认识宁夏阿婆,是在那天晚上去网吧通宵赶稿的路上。
远远看见玻璃柜上贴着[宁夏凉皮]几个红字,不由的走过去要了一碗。
自从来到荆门,就很少能吃到北方的凉皮和面食,而真正能够找到正宗的北方味道,更是少之极少。有时候周末也会跟几个老乡一起去吃兰州拉面,算是每个远在南方的西北人怀念家乡时的一丝慰藉吧。
阿婆因为是北方人,做的凉皮很入味。所以后来我每次经过那条路时,总会去吃上一碗。
去的次数多了,阿婆也渐渐认得我,便每次会往碗多放些面筋,还问我有没有吃饱,不够再加。我忙回够了够了,多了吃不完。
阿婆是地道的宁夏人,说的宁夏方言,我也能听懂一二。几年前两口子来到医学院附近卖摆摊,一待就是几年,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一趟老家。
我问到阿婆的子女时,分明看到了她眼里难言的悲伤。过了一会儿,阿婆慢慢抬起头,才跟我说他的儿子,因为跟人抢劫被判入狱,还有一年才能出来。
“都是我不好,没有照顾孩子的自尊心,不然他也不会跟着那帮人学坏去抢别人了。”说完,阿婆低声抽泣起来。
我问到了阿婆的伤心事,只得连忙道歉。
阿婆稍缓了情绪后,才说:“不怪你,这是他自己的命。”
我不清楚阿婆的儿子具体为什么去做违法的事,但是阿婆这样良善的人,儿子也绝对不会是恶贯满盈之人,其中缘由,我无法深究。我只知道无论何种理由,一个人都不应该触犯法律。法律无情也有情,它允许你可以做哪些事,那些事不能做,一旦触碰底线,就会收到制裁。
只是苦了两个老人,无数个酷暑与寒冬,都在同一个位置摆摊,坚持了两年多,只为儿子出来的时候,能够第一眼看到自己最亲的人一直在身边。
天冷了,寒风再一次向荆门袭来,路上的人便渐渐少了,而我依旧会每隔一星期去一趟阿婆的摊位置前,吃上一碗加热的凉皮,喝一碗热汤。
阿婆说冬天来吃凉皮的人就少了,只好加上热汤,才勉强有人,就只有你来的最勤快。还提醒我有空多给家里人打打电话,家里人会挂念,说完,又给我的碗里添了一勺热汤。
我知道阿婆是在想念她的儿子了,再过一年,他们一家人就可以团圆了。
后来,我因为毕业,马上就要离开荆门了,临走前,我一如既往的去了阿婆的那个小摊,吃了最后一顿凉皮。
阿婆知道我要去外地的城市,不断的往碗里加面筋,还嘱咐我到了外地要小心,不要像自己儿子那样跟错了人,我也频频点头,答应着阿婆。
那天,阿婆跟我说了很多很多,我已经忘记不清,但是我永远也忘不了告别时回头,远远望去的小摊前,阿婆在忙碌中,微微佝偻着的瘦小背影。
那个背影,就像一幅画,印刻在我脑海中,即使很多年后,走在异乡的路上,仍然清晰的记着那一幕。

离开了荆门不久后,就有人说医学院要拆迁了,已经规划为全市商业中心。
听到这个消息后,我更多的是一种无由的难过。一是曾经生活过的那个地方,已经不会再有了,二是医学院拆迁后,卖凉皮的阿婆,又该搬到哪里?她的那个小小心愿是不是又要再一次的落空?
我在那条步行街上走着,那是曾经我待过的地方啊,也许此刻脚下踏着的一方地,正是当年宁夏阿婆卖凉皮的摊点。
路口转弯,发现一家奶茶店,店名是[一杯会说话的茶]。我好奇的走进去,店内清新简约的装修风格,更适合带着回忆在里面休憩片刻。
我问那一杯会说话的茶是什么茶,店员分别推荐了祝福茶、感恩茶、表白茶、恶搞茶、鼓励茶和自省茶。每一种茶里,都蕴藏着对生命里的某个人,最想说的一句话,那人或是恩师挚友,或是亲密爱人,或是曾经帮助过你的人……
我恍然发现,那些年里,未曾对阿婆说过一句感谢的话。如今,我想接着此刻手中这杯感恩茶,送出对阿婆的祝福。
感谢那些岁月里,阿婆让我学会对生命的敬畏以及对身边人的珍惜。愿此刻的阿婆有家人陪伴,身体安康。

2018/11/18 18:41